東山謝氏莊園,大郎君新喪不久,卻又蒙上了層層的陰霾。
首先,是豫州刺史謝奕患病,一直臥病在踏,緊接著劉尹之子劉蘇也病了。
人皆知劉蘇體弱,這樣一場大病下來,估計連寒冬都支撐不過去。
於是,上虞城中,便出現了一些關於劉尹之子劉蘇,是個短命之人的流言。
毫無疑問,這樣的流言是非常有針對性的,而且被針對的人,正是劉蘇!
一年之計在於春,雖然現在還是年關前,可離來年開春也不遠了。
況且冬日雪冷,卻也是極美的。
喜好一切美麗事物的晉人,終日吟誦哀歌和讚美的詩詞,又一邊探索人類生命的真諦,忘情於山水之間,又豈會嫌棄冰雪美景呢?
會稽郡大中正庾鑫便是一個非常喜歡雪的人,出身潁川庾氏的他,還是當今太后的侄子,為人又好清高,有倨傲之氣,所以偏愛冬雪和花中君子之一的寒梅。
所以冬雪之際,庾鑫不但沒有在家中的暖廬裡面老老實實的待著,反而乘坐著牛在郡內四處遊玩,這玩著玩著,便到了上虞來了。
而關於劉蘇的那些流言,便正是在這個時候興起的。
於是來上虞轉了一圈的庾鑫聽到了這些話,作為中正的他,為朝廷尋賢訪能是本職工作,所以這些小道消息民間傳言,他也會聽一些進去。
當聽到有人說起劉蘇,並且還說了一些非常不堪入耳的話之後,庾鑫就奇怪了,便對身邊的官吏問道:“這個劉蘇是誰,為何大家都在談論他?”
官吏答曰:“大中正,此人便是故丹陽尹劉惔之子,目前在東山謝氏莊園居住。此子素有孝名,立誓要為父守大孝,還曾說過父親所葬的地方,便是他的故鄉……”
“這麽說來,這個自喻是安陵與龍陽的身殘男子,以後也屬於是我會稽郡的子弟?”庾鑫臉一黑,素好高潔的人,這麽能容忍自己的治下,出了這樣的子弟?
所以,庾鑫頓時覺得來上虞玩很掃興,二話不說就打道回去了。
此事很快,便又在上虞城中傳播開來!
終於,這件事情也傳到了東山謝府。
首先聽到這個消息的人,是謝玄。
聽聞本郡的大中正來了,還誤會了表兄,謝玄怒不可遏,衝出書房便來到謝安的面前,哭訴道:“三叔父,你可曾聽說近日本郡大中正曾到了上虞,然後聽信了傳言誤會表兄之事?”
謝安聽了,平靜地看著謝玄說道:“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有人告知侄兒……”謝玄回應,然後震驚道:“三叔父,此事你早已知曉了嗎?”
謝安點點頭,答道:“不錯!”
“那你……”謝玄猶豫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問道:“三叔父你為何,不替表兄進言?三叔父,表兄如今住在東山陵園,便也算是東山之人,若是被本郡大中正誤會,將來表兄如何定品入仕?”
原來謝玄擔憂和憤怒的,都是因為這個。
謝安眼睛眯了起來,說道:“遠之他,還需要定品,才能入仕嗎?”
以此子的才能,只要他想,恐怕將來朝廷和西府,都會為他爭破頭吧!
這是謝安認為的,而且事實上也是這樣。
可謝玄卻不知道這些事情,他還在為他的表兄擔心,便說道:“三叔父,此事定然是詭計,是那祝七郎的詭計!他肯定是事先知道庾大中正要來上虞,便故意散播流言,
壞表兄名譽。” 謝安問道:“此話你可有證據證明?”
謝玄搖搖頭,答道:“侄兒沒有,但祝七郎為人陰險,那祝家的家主也是一樣,三叔父你不會不知道吧?而且,表兄自來東山之後,並無得罪旁人,只是因為侄兒的原因,而和那祝七郎不和……”
“祝七郎大不了你幾歲,他豈是心思如此齷蹉之人?”謝安卻不讚同,並且反駁道:“況且庾大中正來上虞,也是臨時興起而來的,祝七郎他不過一個童子,如何能提前得知呀!我看此事,你還是不要多言了。”
把謝玄的懷疑反駁一番,謝安便打發謝玄走了,並且還不許謝玄亂想。
就連謝玄自己的也納悶了,他非常痛恨這個散播表兄謠言的人,所以便一直在想:如果不是祝七郎,那會是誰呢?
確實,像謝安說的那樣,一個年齡還小的祝永亭,不可能有這樣狠毒的心計,都要毀人前程了!
再者就算祝永亭就這樣的心計, 也絕對沒有這樣的本事,可以利用到庾鑫的身上去!
作為大中正,那可是連本郡刺史都得敬讓三分的人物,是這麽容易被利用的嗎?
除非……
謝安覺得,要是這件事情真和祝家有關,那也一定是祝家的大人所為。
不過又覺得有些不太可能,因為劉蘇畢竟也是士族出身,在輩分上來說,劉蘇也是祝家這些人的晚輩,祝家的人怎能用這種齷蹉的手段,去對付一個後生晚輩?
況且現在的劉蘇,病情還沒有好,整日都是躺在病榻上,可能連除夕都得躺著過……
謝安其實沒有懷疑祝家,但是到了除夕夜之前,卻接到了來自祝家的賀禮,也見到了祝永亭。
謝祝兩家是姻親,而且現在又是除夕,謝安自然會好好接待祝永亭,便請祝永亭座談,當二人對坐之後,謝安問道:“汝父親與家主,進來可安好?”
這是非常平常的客套話。
祝永亭答道:“安石公,家主很好,家父也是一樣,而且家父風采,在七郎看來,更勝往昔!”
“哦?令尊回來了?”謝安眉頭一皺。
然後,謝玄找他哭訴的話語,便縈繞在耳邊。
祝氏、祝永亭,祝永亭的父親,祝玄之……
這個祝玄之,現在不正是在郡府任長史麽?
祝玄之這個時候回來了,那麽……會不會是一路和大中正庾鑫同行的呢?
從時間上來看,似乎非常吻合!
如此一來,謝安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