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聰明的謝道韞配合之下,冉操裝病不但騙過了俠義心腸的南康公主,連名動江左的郗超也一起被騙了。
於是郗超,在謝府滯留的時間裡,就隻來過冉操的房中兩次,一次是來探病,沒說幾句話便不敢打擾冉操休息而回去;第二次,便是來和冉操告別。
在臨別之際,郗超對冉操說道:“先生,臨別之際,有一計相問,不知可否!”
冉操聞言,心中連忙警惕。
他知道,該來的總會要來,躲也躲不過去,這個就叫做定數。
於是冉操便揮手讓柳絮和應奴都離去,然後對郗超說道:“不敢當郗掾如此稱呼,郗掾何必客氣,喚我遠之便可!”
這句話,冉操貌似是第二次和郗超說。
郗超笑了笑,順勢說道:“遠之,離開西府之時,桓將軍故意命我護駕公主,便是有讓在下想方設法送公主來探望你的病情。同時,桓將軍也有事想請教於你!”
“桓將軍所問之事,只怕不小!”冉操如此回應。
郗超道:“桓將軍有意,在明年開春之際,調大軍往夏口練兵,不知道遠之以為如何?”
調大軍往夏口練兵?
夏口位於長江中遊,晉朝的都城建康位於長江中下遊,桓溫的西府兵乃無敵雄師,一旦西府兵往夏口調動,可想而知晉室朝廷,會慌張成什麽樣子!
很顯然,桓溫哪裡是練兵,分明就是借機來逼迫晉室。
冉操答道:“若單單只是練兵,並無不可,又何必專程來問在下?”
“遠之,何出此言?”
郗超說道:“大軍一動,便不可不發,又豈止是練兵如此簡單?此事相信遠之心中,也心知肚明吧!”
看來,事到如今,裝傻是沒用的。
冉操眼睛微微一閉,長舒一口氣,然後才說道:“郗掾,桓將軍是想,趁朝廷還在猶豫之時,文武兼濟,令朝廷俯首,對吧?文事在郗掾,有郗掾在建康奔走,遊說各方,再兼之西府大軍兵鎮夏口威壓建康,如此一來,朝廷便只能妥協。”
“只是,這卻不合君臣之道,也恐怕,難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郗超的話,說明他其實不是很讚同桓溫的意見。
可郗超卻來詢問冉操了,這就說明了一點。
這件事情,郗超和桓溫的意見是相左的,所以二人難以決斷,才來問冉操。
看破不說破,冉操笑道:“此事郗掾認為,應該如何決斷呢?”
郗超憂心道:“如今巴蜀雖然平定,可荊襄西北還有氐秦蟄伏;雖然我大軍剛剛飲馬黃河,但黃河以北還有鮮卑慕容氏為患,故而天下難以言安。此時若為天下計,還是不宜在江南妄動刀兵,做那魚死網破之舉。遠之少年英才,想必也能看透此中玄機,還望遠之能向桓將軍進言!”
其實郗超的話沒錯,他的想法,確實是真正的‘為天下計’,是為了輔佐桓溫謀取天下,而說出來的這樣一番話。
晉室偏安江左,佔據的雖然是富饒之地,可是並無兵馬良將,又依賴桓溫和西府軍自保,所以這個時候桓溫和晉室應該相安無事為好。
因為只有這樣,桓溫才能騰出手和有時間去收拾北方的河山。
一旦桓溫將來北伐成功,那這個天下,恐怕就算是司馬氏還佔著皇位,也坐不下去了。
到時候整個天下九州,除了揚州之外,都是人家桓溫的地盤,桓溫直接在北方稱帝都行!
可是桓溫卻不這樣想,
雖然郗超的想法沒錯,可是要想覆滅北燕和氐秦,卻沒有那麽簡單。 十年,或者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夠達成這兩個目標。
而他現在已經年逾四十,這個時代人的壽命普遍都很短,三十六歲就要自稱老夫了,誰又知道他桓溫還能活多少年?
萬一直到自己死了,都沒能滅掉北燕和氐秦,那心中的夢想,又怎麽實現呢?
桓溫想的,更加簡單直接,那就是奪權!
但直接奪權也沒有那麽簡單,必須要得到天下人的支持,所以桓溫他才會如此迫切的要朝廷封賞他,讓他養望於天下萬民。
桓溫覺得,這樣的辦法更加直接。
而且當初曹氏篡漢,當時還有蜀、吳兩國存在;還有後來的司馬氏篡魏,也是還有外敵沒有肅清的。
他這樣做,不過是走了當初曹氏和司馬氏篡立的老路。
況且前面有了這兩個例子在,而且都成功了,桓溫自然更加信任這個辦法!
郗超為何憂心,便是在此。
他覺得桓溫,太急功近利了,於是拜托冉操也進言!
冉操點點頭,說道:“郗掾確實是為天下計,但無奈桓將軍心中,恐怕不會如此認為。 將軍是主,你我二人不過是他的謀士,又當如何?”
郗超道:“謀士者,進謀獻計,以策萬全。如今主上所思有錯誤的地方,自然也應該我們兩個謀士來勸諫呀!”
“勸不聽呢?”冉操又問。
郗超眼睛一閉,歎息道:“那便只能從命了……若真是如此,若是將晉室逼之太甚,恐江南大亂不遠矣!”
人們都說,泥人都有三分火氣。
雖然現在司馬家羸弱,但畢竟還是帝室,如果桓溫篡立之心太過急迫,讓晉室提早察覺,又被逼得走投無路,說不定還真會強硬起來,與桓溫魚死網破。
那到時候,江南便會大亂,晉室與桓溫大動乾戈,然後北方的燕國和西方的氐秦便會趁機崛起,現在晉室擁有的大好局面就將全線瓦解!
這是郗超擔憂的,顯然也不是冉操想要的。
於是冉操便說道:“或許,在下可以試著勸說桓將軍,但要請郗掾知道的是,這個勸說的辦法,可能要將桓將軍與郗掾的意見,中和一下!”
“遠之請說!”郗掾似乎對冉操的才智非常有信心,聽到冉操說有辦法,立馬便喜笑顏開。
冉操將手掌插進衣袖口中,然後雙手互相摩擦著取暖,一邊答道:“桓將軍欲屯兵夏口,可也!不過事先,得由郗掾問過朝廷,得到準許以後才行。同時,郗掾與我二人,應當同時向桓將軍寫信,讓將軍向朝廷請命再次北伐,而且這一次北伐的對象不再是氐秦,而是……北燕!”
“北燕?”郗超沉吟起來,問道:“遠之,為何是北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