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聽到這個答案及汪柏的口氣,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盡管知道想要爭取到汪柏的支持還很難,但汪柏顯然沒有真的要拒他於千裡之外,這無疑讓雙方有了達成合作的可能性。
雖然汪柏這人極有城府,但若真能跟他達成聯盟,未嘗不是一大助力。
汪柏在廣東是品階最高的官員,比王鈁還要高上兩級,這無疑是他的一種資本。而他很難再進一步,本身已經失去自成一系的資本,亦有些尋找聯盟者的需求。
一念至此,林晧然很是認真地說道:“藩台大人,雷州城可以因開海而崛起,下官以為香山城亦可以如此!”
這並不是一句虛言,如果香山按著他的規劃進行布局的話,香山新城必然享受到濠鏡港口發展紅利,從而有機會成為第二個雷州城,甚至比雷州城還要繁華和富庶。
“倭寇之患,乃我大明之患也!香山位於珠江口,倭寇一旦來犯,香山百姓必會首當其衝,且深受其害!”汪柏卻是輕輕地搖頭,顯然是認可嚴如鬥的部分觀點,似乎不主張將香山縣建在臨海之所。
林晧然並沒有選用說服丁以忠的方式來說服汪柏,而是正色地爭辯道:“藩台大人,濠鏡之勢已經不可逆轉,其出入貨物價值百萬之巨,勢必惹得倭寇覬覦。若真是為了香山百姓,這香山新城更應該盡快進行修建,不然香山百姓便無城可依,香山千戶所更無城可守!”頓了頓,又是接著說道:“嚴大人之所以反對下官修建香山新城,卻不是為了香山百姓的安危!其中的緣由,藩台大人曾經貴為廣東巡海副使,自是知道嚴大人此舉所意為何!”
汪柏重新審視著林晧然,發現這人除了有些無賴外,口才和思路都很是清晰。特別關於嚴如鬥反對香山新城的真實動因分析得很透徹,這看似一個愛民好官員的舉動,但汪柏卻深知嚴如鬥圖的僅是私利,是想繼續名正言順地盤剝過往的商船。
只是認可是一回事,但汪柏並不會選擇支持,卻是繼續挑刺道:“雖然你的話有幾分道理,但廣東的水師實力嚴重不足是實情,本官怕香山新城會如同紙糊一般!此舉勞民傷財不說,反而給香山百姓和軍士帶來劫難。”
林晧然索性放開顧慮,侃侃而談道:“下官剛剛到任雷州知府之時,面對著惡名昭著的三色幫亦感到畏懼,擔心雷州城抵擋不住這幫窮凶極惡的海盜。只是當本官下定決心去做時,盡著最大的力度去獎賞有功之士,雷州衛等軍士盡誅三色幫,收復匪眾逾千人,現在雷州府的沿海線已經是整個廣東最安寧的地方!並不是我大明的將士不行,實質是我們有些高官過於貪圖安穩,甚至不希望將士立功而累及財政。若是我們能對香山軍士厚待,對有功之士重賞,倭患實則不足慮矣。”
不得不說,這是大明重文輕武所留下的頑疾。擁有真正決策權的文官要的僅是一方太平,哪怕屢屢被侵犯都只會推卸於將士無能,卻從來不想著冒險去解決問題。
得過且過,這便成為很多官員的心態。只要江山還是大明的,只要他們的日子還是逍遙,往往就不會顧及百姓的生死,美曰是為大局著想。
廣東這邊同樣是如此,像嚴如鬥這位廣東最高的海防長官盯的更多的是珠江口過往的商船,而不是屢屢出現在潮州一帶的倭寇,對他們佔領南澳島更是不聞不問。
林晧然如今卻直指痼疾,且提出可以解決的辦法,想必會戳到很多人的痛點。
“林府台,此話……欠妥了!”汪柏善意地提醒道,這話觀點注定不會被文官階層所認同,甚至直接將林晧然視為“異端”。
林晧然聽到汪柏的提醒反倒松了一口氣,便是大打感情牌道:“多謝藩台大人賜教,只是下官身為廣州知府,有責任為百姓做些實事!藩台大人當初力推大明通過濠鏡跟藩夷互市,那自是應當支持下官,修建香山新城以加強濠鏡的防守力量。”
汪柏的心裡微微萌動,這濠鏡確實是他當初力推跟藩夷互市之地,且留下著不光彩的東西。一旦濠鏡真變成一塊繁華之所,而他又是力主修建香山新城的重要官員,史書沒準會將他列為有功之臣。
正是這時,管家領著婢女送來了茶水,將二人的談話亦是打斷了。
“呵呵……請嘗嘗老夫這烏龍茶!”汪柏並沒有選擇表態,而是借機轉移了話題道。
林晧然心裡暗歎可惜,卻是注意著這套白瓷茶杯,然後亦有所感地抬頭望了汪柏一眼。
汪柏親自泡茶,還一邊有著得意地說道:“這茶是我族弟汪義送來的,說是有錢都買不著,老夫喝了兩遍,確實是難得的佳品!”
“好茶亦得好器來配,卻不知這套茶具可是景德鎮所產?”林晧然拿起那薄如羽翼的茶杯賞玩,不動聲色地詢問道。
站在旁邊的管家詫異地望了林晧然一眼,汪柏卻是神色自若地說道:“林府台果真是好眼力,我們景德鎮的瓷器卻是其他地方比不上的呢!”
“卻不知藩台大人的族弟汪義可在廣州城,下官對這種瓷器頗為喜愛, 得請他代勞弄來幾套,價格定然不會虧待於他!”林晧然捧起那個白瓷茶杯,顯得頗為喜歡地說道。
只要有些飲茶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這時代是以紫砂壺為尊,但汪柏卻偏偏提及了景德鎮的茶具和汪義,明顯是另有所指。
“汪義在不在廣州城?”汪柏卻是朝著管家詢問道。
管家恭敬地回答道:“稟告老爺,汪義前陣子去了雷州,如今算著時日,他過些天就應該會回來廣州城!”
林晧然顯得熱切,當即接話道:“如此的話,待到汪義回來,還請他到府衙一趟!”
“好!”汪柏認真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後微微點頭道。
喝了一壺茶,林晧然借故離開,而汪柏隻送到花園門口,倒是不熱不冷的樣子。
布政使司衙門和廣州府衙緊挨著,卻是連轎子都不用坐,林晧然從門口走出來便直接朝著府衙大門而去。
跟著上次找丁以忠不同,這次卻沒能得到明確的答案。不過結果算不得太差,通過這陶瓷茶具,二人已然有著合作的可能性。
至於能不能說動汪柏上書支持,這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起始要給予能滿足汪柏胃口的利益。
當林晧然返回廣州府衙的時候,一個挑著擔子在路邊休息的農夫突然站起來,很快就消失在惠愛大街跟承宣大街的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