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種種的跡象表明,林晧然是想要護住海瑞的。只是他站出來維護海瑞,那麽他跟海瑞沒有關系的言論便不攻自破,屆時無疑是自打嘴臉。
徐階如同是智珠在握般,顯得和藹可親地望向了林晧然。
吳山亦是看穿了這個事情的症結所在,不由得擔憂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深知這才是真正的殺機,便是進行回答道:“臣以為海瑞死不足惜,但皇上若是現在殺了他,只會成全他的直名,令到天下人對皇上誤解更甚,此舉殊為不值!”
“說到底,你還是想要救你的那位老鄉啊!”嚴訥如果一個獵手般,先是望了一眼徐階,然後跳出來進行指控道。
林晧然的眉頭微微蹙起,卻是認真地重申道:“嚴閣老,我剛剛說得很清楚,我是在維護皇上的聲譽!海瑞可以嚴懲,但現在是萬萬殺不得!”
雖然同樣是要救海瑞,但他的重點放在維護皇上的聲譽上,此舉不可謂不高明。
徐階的眼睛不由得閃過一抹失望,發現這個小子不僅政治天賦高,已然還在迅速地成長,隱隱間生起了更大的危機感。
“皇上,海瑞此次誹謗君父,此等逆臣若是不進行法辦,何以警示天下?今林尚書假借維持皇上聲譽,實則是想要偏袒海瑞,其心可誅!”嚴訥則是不肯善罷甘休,亦是將矛頭指向林晧然道。
嘉靖仿佛不嫌事大般,卻是扭頭望向吳山道:“吳愛卿,你怎麽看?”
站在紅漆柱前的黃錦則是暗歎一聲,知道一場爭端已然又是要上演了。
徐階扭頭望向吳山,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雖然皇上說過“這個人可與比乾相比,但朕不是商紂王”的話,但出於對嘉靖的了解,這更多是出於對他們臣子的一種試探,而吳山和林晧然的言論已然跟聖意相違。
“皇上,海瑞雖然誹謗君父,但皇上若能饒其一命? 此舉能彰顯皇上的胸襟? 我以為海瑞不可殺!”吳山一直有心要維持海瑞,亦是進行表態道。
嘉靖的眉頭微微蹙起? 卻是望向徐階道:“徐愛卿? 你怎麽看?”
徐階的嘴角微微上揚,顯得自信滿滿地回應道:“皇上? 老臣以為當以刑部的決議而準,用重典嚴懲誹謗君父的海瑞? 以警示天下百官!”
聲音並不大? 但充斥著一種殺機。
卻不說他已然揣測到聖意,這海瑞簡直是打了他這位首輔的臉。若是將海瑞絞殺,那麽很多的官員會聚攏到他身邊,而他能夠更好地掌控這個朝堂。
吳山聽著徐階的言論? 則是暗歎了一聲? 便是準備將目光轉移到嘉靖的身上。
正是這時,林晧然卻是突然發聲道:“元輔大人,我看你是想借皇上之手,好掩遮你這些年的不作為吧?”
咦?
黃錦一直在旁觀,聽到這話頓時來了精神。
李春芳同樣是作壁上觀? 此時聽到了林晧然竟然將矛頭指向了徐階,不由得吃驚地望向了林晧然? 這分明是要挑事啊!
如果說海瑞的那道《治安疏》只是比較隱晦地指責徐階,那麽林晧然的這番言論? 已然是赤裸裸地指責徐階了。
不作為!
這雖然是一個事實,但無疑是直接撕破臉了。特別徐階一直有著賢相之稱? 這個指控真的傳出去? 那麽徐階的聲譽定然要受損了。
吳山亦是愣了一下? 顯得驚訝地扭頭望向林晧然。
嘉靖原本是一張冷漠的臉,但這時嘴角微微地揚起。
徐階沒有想到林晧然竟然如此不講武德,竟然直接將矛頭指向了自己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當即便是怒聲地質問道:“林尚書,你此言何意?”
“若非是你再三阻礙‘刁民冊’和‘征糧改銀’,戶部何至於總是捉襟見肘,海瑞那個死腦袋又何至於上疏指控皇上,世人何至於如此誤解皇上?”林晧然決定將徐階扯下水,便是連聲發問地道。
雖然官場歷來講究和光同塵,哪怕當年徐階窺視首輔的寶座,亦是保持著對嚴嵩的尊敬,甚至將自己的孫女送出去麻痹嚴嵩父子。
只是這並非他的做事風格,徐階的幾次動作已然是要置他於死地,那麽他又何必處處忍讓。只要達到自己的政治目標,哪怕撕破臉又如何?
這……
黃錦聽著林晧然如此指控,既是驚訝於林晧然的膽識,又佩服於林晧然的借題發揮。經過他這麽一潑髒水,事情已然是發生了改變。
李春芳亦是愣了一下,一直以為這是一場對林晧然的清算,但如何都想不到,林晧然竟然借此事對徐階進行了反撲。
他們這邊固然是抓到了林晧然跟海瑞的關系,但林晧然已然是捕抓到了海瑞和天下人對皇上的“誤解”,進而堂而皇之地指責徐階的不作為。
最為巧妙的是,他還附帶上兩個受到徐階阻撓的“刁民冊”和“征糧改銀”,讓到他的指控顯得“有理有據”。
“你這是在怪責老夫嗎?”徐階擅於隱忍不假,但亦不是誰都會忍讓,一時間甚至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卻是再度求道。
林晧然深知現在必須將徐階拖下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般地回應道:“下官只是就事論事!皇上受到世人誤解,元輔大人在此事亦是有責任!”
嚴訥亦是懵住了,顯是驚訝地望向這個一直以來還算講規矩的林晧然。
“好一張巧嘴!老夫若是如你所言,跟著你如此瞎胡鬧,大明江山必將不穩,老夫亦是愧對皇上的隆恩!”徐階在官場沉浮幾十年,卻是當即進行回擊道。
林晧然顯得針鋒相對地回應道:“刁民冊能逼匿田的不法地主主動交稅,征糧改銀少了朝廷換糧的損耗,這每一項都能增益於朝廷收入,又何以此大明江山不穩之說?”頓了頓,又是進行補充道:“依下官之見,元輔大人護著東南的那幫豪紳吧!”
黃錦咽了咽吐沫, 發現這位戶部尚書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這話都敢當著徐階的面說出來。
嘉靖似乎是樂見其成,顯得饒在興致地觀看著堂下的爭執。
“林尚書,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元輔大人執政以來,國家興盛安定、百姓安居樂業,這是有目共睹之事!”嚴訥跟徐階是穿同一條褲子,便是跳出來辯護道。
林晧然卻是淡淡地說道:“若這天下真如嚴閣老說的這般興盛,海瑞那個死腦筋就不會上疏,而今刑部衙門前不會站著這麽多的士子!”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駁得嚴訥亦是啞口無言。
事實勝於雄辯,當下的大明遠沒有達到盛世,頂多是這個官場比嚴嵩時期要和諧一些而已,大明的百姓仍然承擔著很重的稅賦。
最為重要的是,刑部衙門確實是站著很多的士子,他們正是默默地支持著海瑞,起碼是認同了海瑞的一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