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族叔乃當朝工部右侍郎,你說誰敢判我?”張大善面對著林平常的咄咄逼人,顯得底氣十足自報身份地道。
這……
周圍很多人其實並不知道張大善的背景,只是聽著他的背後竟然是當朝工部侍郎張守直,不由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亦是明悟此人為何敢於如此囂張了。
官府對懲治平民自然是頭頭是道,但讓他們處置一個有著如此後台的土財主,必定是眨一隻眼閉一隻眼。
正當大家心生無奈的時候,殊不知一個年輕人突然走了出來,竟然是直接指使手下要將這個無比囂張的張大善給抓了起來。
咦?
四周的小商販和村民看到這一幕,則是紛紛望向這個年輕人,卻不知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有所依持。
林福等人不由分地上前,讓人找來一根繩索準備將張大善捆起來,將這個打斷人家腿的放貸者呈送到順天府衙法辦。
“我的族叔是工部侍郎張守直,你們耳聾了不成?朱淼水!朱淼水!”張大善在厲斥無果後,則是向朱縣丞求助道。
官紳勾結,這是時代的標配,亦是時代的悲哀。
朱縣丞沒想到林晧然如此的不識時務,在聽到張大善的求助後,亦是厲聲喝止道:“住手,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當你跟他講道理的時代,他會跟你耍流氓。而你跟他耍流氓的時代,人家則會反過來跟你講道理,開始講起王法來了。
林晧然的眉頭微微蹙起,雖然早知道官員和鄉紳勾結是常態,但眼見耳聞還是感到這個時代的一種悲哀,卻是扭頭望向了搬出所謂“王法”的朱縣丞。
“這位仁兄,不知在哪裡高就?”朱縣丞既是受惠於張大善,又是想要抱上張守直的大腿,便是直白地詢問道。
林晧然打量著這位似乎被高估的朱縣丞,已然還是猜不到自己的身份,便是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道:“戶部!”
堂堂從一品的戶部尚書,哪怕今日他只是表示對這位小小宛平縣丞的不滿,那麽這位舉人出身的朱縣丞仕途已然是到此為止。
戶部?
四周的小商販和百姓聽到這個答案,亦是一陣恍然大悟。
敢情這邊亦是有些底氣,雖然年紀輕輕,但人家已經是戶部官員了。若是他真要插手進來,這個蓋子恐怕就很難捂住了。
雖然自古是民不與官鬥,但官官相爭是一種常態,而這位戶部的官員甚至能夠將這個事情直接捅到內閣那裡。
“呵呵……你我雖是同朝為官,但凡事亦要講規矩!此事無須勞煩順天府衙? 宛平縣衙亦能妥善處理此案? 一定會給出一個公正的判決!”朱縣丞反倒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卻是護著張大善道。
戶部衙門的主事油水足? 但權勢並不大? 甚至很容易就犯原則性的錯誤。雖然這位戶部很年輕,但如此正直的性格? 在這個官場必定走不遠。
而今得罪了堂堂的工部右侍郎張守直,而張守直又是徐黨中人? 此人必定會被吏部外放離京? 卻是比自己都不如。
林晧然目光複雜地望著這位已然是誤會自己身份的曹縣丞,卻是一本正經地詢問道:“他斷人腿已然是事實,卻不知你們宛平縣打算如何判處?”
這個案子可謂是鐵證如山,只要按律判處即可? 不論是順天府衙還是宛平縣衙來審判? 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呵呵……此事定然還得取證!像李狗子是被打斷的腿,還是他自己不小心摔斷的腿,還得他本人說了才作數!”曹縣丞的臉上露出小酒窩,顯得得意地遞給張大善一個眼色道。
張大善看到這個眼色,當即便是心領神會地大聲道:“對? 此事要李狗子說了才作數,他明明是自己摔斷的腿? 跟我可沒有關系!”
“剛剛你可不是這麽說的,此事你亦抵不了賴? 李狗子的腿分明就是你讓人打斷的!”林平常的眉頭微微蹙起,卻是進行指責道。
哎……
周圍的百姓和小商販剛剛聽到張大善分明已經承認? 但卻是因為這位朱縣丞的提醒? 已然是變了一個口風? 這擺明是蛇鼠一窩。
張大善已然是打定了主意,卻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咬定道:“我現在改了,你拿我怎麽樣吧?”
“好,那我做人證,便隨你到宛平縣!哥,你陪嫂子回去,我處理好這個事情再回家!”林平常當即決定跟住這個事情,又是對著林晧然交代道。
“令妹一個大家閨秀到公堂怕是不合適吧?”朱縣丞知道這個事情這般糾纏並不好,則是對著林晧然進行提醒道。
按著大明當下的風氣,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不會讓自己的女眷出庭,哪怕是為了正義亦是不行。
林晧然並不理會這個明顯庇護於張大善的朱縣丞,則是對著林平常淡淡地製止道:“你別想又到處亂跑!”說著,扭頭對著林福淡淡地吩咐道:“你安排一個人隨行到宛平縣衙,表明身份作個見證,想必宛平知縣不敢包庇於他!”
這個事情終究不是什麽大事,只要他表明了身份,哪怕是張守直親自出面,宛平知縣亦是不敢真放了張大善。至於李狗子那邊,派個人將李狗子安頓一下,事情便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好!”林福當即便是應承下來, 然後讓手下將張大善放開。
張大善活動了一下手腳,臉上卻是露出了笑容。
卻不論這對兄妹如何咄咄逼人,他只需要擺平李狗子,讓李狗子承認自己摔斷的腿,那麽就沒有人能夠奈何他。
至於宛平縣衙,不說有著這位朱縣丞照應著,他跟宛平知縣平日亦是沒少到教坊司喝花酒,到宛平縣衙頂多是走個流程罷了。
張大善看著這多管閑事的兄妹要離開的模樣,卻是臉笑皮不笑地叫住他們道:“呵呵……打抱不平?我張大善亦不是好欺負的!卻不知你們二人姓甚名誰,敢不敢留下姓名,好讓我張大善他日登門討教?”
林平常轉過身望向張大善,顯得無所畏懼地留下自己的名字道:“我叫林平常,小名虎妞!”
此話一出,四下皆寂,只剩下風搖曳榕樹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