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是一個歡快又哀傷的日子。
失意的考生們收拾包袱,三三兩兩地結伴,一起雇傭著馬車踏上歸途。科舉之路,每一步都是無比艱辛,每一步都是屍橫遍野。
原本人滿為患的客棧,眨眼間就顯得人去樓空,只剩下有數的幾個書生。而這有數的幾個書生很快接到了衙差的報喜,卻又是一番歡樂的光景。
當然,報喜會分成兩頭,這邊是走個儀式,他們的家鄉亦會有官差前去報喜,那才是真正的大風光,包括林晧然的長林村。
林晧然在客棧大堂吃過早餐後,就換上一套嶄新的生員服,跟著客棧的幾位新科生員一同前往府學宮,除了進禮外,還有就是寫親供。
若以為發完榜就可以回家,那還真的就錯了。這是一個極講究禮儀和規矩的時代,今天要到府學宮,明天則要參加宋提學的主持的晚宴。
四十位生員齊聚到了府學宮門前,不管熟悉或者不熟悉,彼此都是紛紛見禮,大家都透露著一種親切感,仿佛有根紐帶已經將大家牽到了一起般。
取得生員的功名,無疑是邁出了人生極其重要的一步,有人已經在討論著,要在宴會之後前往某處遊山玩水了,似乎是放松一下身心。
先前以縣劃而分之,但這一刻卻像是融到了一起,融到了高州府這個大家庭中,而毫無爭議地以林晧然為核心。
林晧然態度卻很是謙和,並且將他們的名字都一一記住,這方便以前進行聯絡,沒準以後肥皂生意還要依仗他們。
雖然大家同為生員,但其實分為三等。最高的是稟生,由公家按月發放糧食;其次是增生,不供給糧食;三是附生,即剛剛入學的生員。
除了林晧然是穩穩的稟生外,其他大多數都只是附生,身份已經出現了高低。
不過科舉之路,競爭卻是永不停歇,他們在明年將會面臨更大的一次競爭,跟廣東各府在鄉試中競爭舉人的席位。
從秀才到舉人,那才算是真正的魚躍龍門,成為真正的官紳階層。
一個書吏走出來通稟,大家可以進裡面了。
林晧然作為小三元,自然沒有人敢跟他爭,在一番推讓後,他便跟隨著書吏走進了裡面,前往登記處寫親供,其實相當於建立入學檔案。
登記處是由九品的孫教渝主持,登記的內容其實很是簡單,就是寫上姓名、年齡和籍貫,還有就是一項相貌特征。
“風流倜儻,貌若潘安”
林晧然提筆便寫下八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準備按下手印。
孫教渝的嘴角微微抽搐,攔住了他按手印的動作,指著那欄相貌特征有些無奈地問道:“你覺得這些詞合適?”
“莫非你有更好的詞兒?”林晧然眼睛一亮,他覺得這些詞確實不足以形容他的才貌,但書到用時方恨少,頓時眼睛希冀地望著孫教渝。
孫教渝重新抽出一張紙,面無表情地說道:“體弱偏瘦,面白無須!”
林晧然離開府學宮的時候,很想找塊磚頭回去砸人,體弱偏瘦我就忍了,面白無須分明是形容僵屍的,你見過這麽帥的僵屍嗎?
一想到這親供會保守很長時間,他的心情當即變得鬱卒。
跟著排在門外的生員們見過禮後,他遠遠就看到虎妞帶著二個跟班走了過來,背著一個小包袱,汗水將她的臉頰打濕了。
林晧然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幫著她提起小包袱,
發現竟然是重甸甸的銀兩,帶著她往著客棧的方向走去。由於江榮華在考試前有急事回家了,所以他需要搞定返程的馬車。 只是走到街口的時候,一輛馬車突然停在了他們前面,一個仆人提著東西走了過來。
“我們見過!”仆人先是望了虎妞一眼,然後將東西遞給林晧然道:“這些銀兩是我老爺還給你了,下次就別再乾這種事了,我家老爺不收!”
“陳大人清廉如水,在下汗顏!”林晧然接過遞回來的銀兩,一副愧疚與敬佩的模樣。
“我家老爺還說了!翁大人日前在給我家老爺的書信中讚了你的《竹石》,望你能夠考取進士的功名!”仆人拱手,然後就轉身離開。
“多謝大人鼎力相助,小生沒齒難忘!”
林晧然望著徐徐離開的馬車,卻不知道陳學正大人有沒有在車上, 但心裡對他確實是有一種感激,便上前拱手道謝。
自從知道了宋提學的態度後,他就知道覆試的試卷不管做得多好,落榜卻是已經注定。
正是如此,他需要對宋提學大人進行施壓,而最佳的壓力無疑是涉及到他的烏紗帽。所以他找到了陳學正,讓他來扮演這個施壓的角色,讓宋提學不敢輕意將他打落,同時要仔細考慮打落他的後果。
很是慶幸,這個陳學正大人有著過人的能力,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真的將事情給辦妥了,幫了他這一個天大的忙。
人果然在馬車上,傳來了陳學正的聲音道:“是你的那首詩作得好,而你第一場考試和覆試亦表現出彩!你的才情可通天,無人敢打壓,否則我也幫不了你!”
大概吧!
林晧然望著遠去的馬車,卻不認可這個說法。
或許有他才學這一個原因,但能夠讓宋提學忌憚,恐怕還是陳學正當時的態度極其強硬,或許還有借到了翁大人的勢。
只是不管如此,一切都已經過去,他驚險地從江月白那裡搶到了案首,成為了風光無限的小三元,更重要是讓虎妞得到自由。
虎妞提著袋子走到他旁邊,眯著包子臉不解地問道:“哥,我上次送給他的沒這麽多呀!這個大人原來不是壞官,還多還銀子給我們呢!”
“人家的帳算得可清楚了,怎麽可能會做吃虧的事!”林晧然摸了摸她的頭,微笑地解釋道。
虎妞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小眉頭微蹙,仍然一副不明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