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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禍害》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理財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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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江米巷,戶部衙門。

 受到吳山的邀請,吏部尚書郭樸、禮部尚書嚴訥、刑部尚書張永明、工部尚書雷禮、左都禦史藩恩等高級官員紛紛到場。

 雖然這九位部堂官統稱為六部九卿,但他們往往都不以六部或九卿自稱。

 吏部尚書掌握百官的升遷大權,在有甚者能跟首輔叫板,故而通常以吏部尚書自居;禮部尚書由於詞臣出身,往往離入閣只有一步之遙,故而亦不屑頂著六部的名頭;像工部尚書、刑部尚書這類才會自稱六部。

 都察院左都禦史雖然不歸六部,但地位卻在大理寺卿和通政使之上,故而對外自稱七卿,只有大理寺卿和通政使才會熱臉帖冷屁股自稱九卿。

 這實質為大九卿,而小九卿為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祿寺卿、詹事、翰林學士、鴻臚寺卿、國子監祭酒、苑馬寺卿、尚寶司卿。

 不過官位從來沒有固定的高低之分,往往都會結合著種種因素來看待,情況往往比較複雜。

 按說,吏部尚書郭樸為尊,但戶部尚書吳山的資歷和聲望都強於他,禮部尚書嚴訥背後有著徐階的支持,故而這三位實屬各有千秋。

 這九位朝廷大員聚集於堂中,遵照著聖旨,共同商議理財一事。

 吳山是從一品太子太師銜,又是此次會議的發起人,加上他的出身和資質,已然有足夠資格坐在首座上。

 由於當今聖上癡迷於玄修,更不願受到任何滋擾,這些原本應該在朝會和皇上禦前商議之事,此刻亦得在禮部堂上舉行了。

 只是當今聖上不靠譜,下面的臣子卻仍然要規規矩矩的,一切事情都要有章法。

 卻見身穿一品官服的吳山讓人擺上香案,將聖旨朗讀一篇,然後放在高案,接著引諸位官員進行叩拜。

 在這一卻儀式舉行完畢後,吳山讓人送上茶水,這才對著眾人朗聲道:“本官奉皇上旨意,跟諸位一起共議理財事宜,還請諸位暢所欲言!”

 眾人聽到這話後,卻是你望我、我瞧你,整個大堂卻是突然安靜了下來。

 郭樸是吏部尚書,且深得皇上的寵幸,縱使皇上是要責怪,那亦是輪不到他的頭上,故而坐在那裡靜靜地喝著茶。

 張永明初來乍道,亦是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且他這才剛剛到場,板子亦不可能突然打到他身上,故而亦是事不關己的模樣。

 楊博和藩恩都是官場的老人,深知槍打出頭鳥的道理,端著茶盞宛如老僧入定。

 其他人都沒有選擇冒然開口,能夠混到這個位置的人都不是蠢蛋,都知道這些事情是吃力不討好。

 若是事情真那麽容易解決,大明的財政亦不會落到如此地步。當下想要從哪裡弄錢或動哪一方的利益,都是千難萬難之事,甚至會得罪於人。

 吳山看著在場的眾人都不吭聲,雖然早就料到是這種局面,但心裡不由得黯然一歎。在場之人無一不是熟讀聖賢書出身,平日更是一副忠君愛國的嘴臉,當下國家需要他們之時,全都成為了縮頭烏龜。

 在暗暗腹議一番後,他將目光落到禮部尚書嚴訥身上道:“嚴部堂,你素來博學多才,昔日一篇《聚財策》名動京師,此番還請暢所欲言!”

 眾人紛紛望向嚴訥,這一位既得皇上恩寵,在某種程度上又能代表了徐階,由他率先發言確實是再合適不過。

 “吳尚書謬讚了!下官有一事不明,還請告之!”嚴訥卻是謙虛地施禮,接著答非所問地道。

 吳山今日便是要大家暢所欲言,當即迎著嚴訥的目光微微一笑地道:“但說無妨!”

 郭樸等人亦是疑惑,紛紛望向了嚴訥,不知這個嚴麻子要唱哪一出。

 嚴訥迎著眾人好奇的目光,顯得疑惑地詢問道:“吳尚書,這不是剛剛有夏糧運到京師了嗎?為何還修不起清心殿呢?”

 吳山狐疑地望了嚴訥一眼,輕歎一聲道:“九邊的兵餉拖到今日,已然是迫在眉梢!第一批夏糧雖然到京,但全部都要運送宣府那邊,否則邊疆不寧!”

 在回答這話的時候,吳山心裡充滿疑惑。這個事情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跟徐階穿一條褲子的嚴訥不可能不知曉,卻不知嚴訥為何突然明知故問。

 只是下一秒,他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左都禦史藩恩當即抱怨道:“這兵餉又要耗費幾十萬,當真是該省了一省了!”

 “總憲大人此言大善,兵餉雖關乎北疆安寧,然今邊軍多有弊病,今朝廷財政不寬裕,不可虛耗也!”嚴訥當即附和地道。

 郭樸等人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嚴訥和藩恩,看著二人一唱一合,深知這二個人是有備而來。

 縱觀當今朝堂,不論是糧稅和鹽稅,都不可再繼續加征。至於突發奇想的開銀礦,早證明是不可為之事。若是堅持在收入做文章,難免會得罪於人,甚至是落得不好的名聲。

 此次的理財,實則還是在“節省”上下功夫。克扣宗藩祿米,無疑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但這種事情不可擺到台面上。官員俸祿、水利工程開支和宮廷用度等,這些亦不合適提及。至於提議皇上削減修建道家修築開支,卻是誰都不敢拿自己的烏紗帽開玩笑。

 誰都沒有想到,徐黨面對皇上的難題,竟然是打算要在兵餉一事做文章。

 “兵餉,關乎邊疆穩固,你們當真想要大明生靈塗炭嗎?”兵部尚書楊博提出異議道。

 楊博,山西人士,嘉靖八年的進士,時方二十,可謂是年少得志。最初受任為盩啡知縣,調遷到長安,後被征召擔任兵部武庫清吏司主事,又任兵部職方清吏司郎中,調任山東提學副使,轉任督糧參政,後以右僉都禦史巡撫甘肅,服喪歸來被授予兵部右侍郎總督邊鎮軍務,其後調任以兵部左侍郎總督薊遼,回朝出任兵部尚書其後調任薊遼總督,回朝任兵部尚書,加封太子太師。

 雖然楊博只有五十多歲,但已經是官場的老資格,比在場的很多人的資歷都要深厚,特別在兵部擁有無人能比的威望。

 當下徐黨想要對兵餉動心思,他那張國子臉當即斂了起來,怒目望向了嚴訥和藩恩二人。

 “楊尚書,還請稍安勿躁!”嚴訥自然不想跟楊博發生衝突,當即出言寬慰道。

 藩恩的資質最老,板著臉認真地道:“我們並沒有說不守,但現在邊軍弊病叢生,當下皇上連修座清心殿都擠不出銀子,難道兵部那邊就不該出一分力?或者說,兵部是你楊惟約的地盤,朝廷整頓一下都不成了嗎?”

 這話不僅搬出了皇上,而且還掏出大義,當即便是駁得楊博臉紅耳赤,連忙進行否認。

 只是他心理卻是明白,若朝廷真要整治邊軍弊病,這無疑算是一件好事。只是當下的出發點是要削減邊軍兵餉,不管是運用什麽手段,削減的實則是邊軍的戰鬥力。

 都說胡宗憲是一代軍神,他卻不以為然。若不是胡宗憲得到了嚴嵩的支持,大筆的軍費和軍資都撥給胡宗憲,胡宗憲哪有能力剿滅東南倭寇。

 當下削減邊軍兵餉,別說是要收復河套,面對蒙古大軍只能是守城自保了。

 工部尚書雷禮眉頭微微蹙起,當即反對道:“本官不曾在兵部任職,但今蒙古騎兵屢犯邊境,每年洗劫擄掠邊境百姓,咱們應當加大兵餉供應,焉有克扣之理!”

 “既非行伍出身,便休想妄議兵軍之事,省得貽笑大方!”藩恩當即便是針鋒相對,然後侃侃而談道:“朝廷每年撥付九邊的兵餉是以百萬計,然每年的防線猶如虛設,今有聞邊軍將領多行貪墨之舉,更是克扣兵卒餉銀或虛報兵丁騙取餉銀,此等種種劣病不清之?太祖有言:吾養兵百萬,不費民間一粒粟。今九邊軍士全懶朝廷,吸髓於民間,又豈能不糾之?”

 聲音並不大,但顯得中氣十足,而表情亦是配合得當,宛如大明鐵骨錚錚的忠臣一般。

 在說到最後之時,藩恩飽含深情地望向堂上,可惜他注定是要失望了,上面只有聖旨而不見嘉靖。

 話音剛落,大理寺卿和左通政使連連點頭附和道:“此話不錯,咱們太祖創造了軍屯自給自足,如何搞得朝廷每年還要花費上百萬兩兵餉撥付於九邊,這兵餉確實要進行削減!”

 雷禮的眉頭微微地蹙了一下,但最終沒有吭聲。

 卻不是他認可了對方的觀點,而是他突然明白這個朝堂已經姓徐不姓嚴,他這個嚴黨余孽注定是要被清算的,他的觀點注定不會被采納。

 且不說邊軍的情況如何,朝堂向邊軍撥付兵餉本就是慣例,這幫人為了達到克扣兵餉的目標,簡直就是在這裡胡說八道。

 這軍屯已經名存實亡,那些軍屯早被勳貴和官紳佔了去。昔日大太監劉瑾要重新整理軍屯,結果被百官群起而攻訐,最終以謀逆處以凌遲。

 現如今,藩恩竟然還敢提軍屯自給自足,怎麽不學學當初的劉瑾提議重新整理軍屯,將那些被霸佔的軍屯還給軍戶呢?

 只是雷禮心裡非常清楚,這個朝堂早已經腐朽到根底,他根本叫不醒一群裝睡的人,這幫大臣都是一心一意要犧牲九邊的邊防力量,以此討好於皇上。

 “你們打算如何整頓?”楊博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板著臉進行詢問道。

 很顯然,他已經選擇做出讓步,畢竟嚴訥和藩恩在一定程度代表著徐階的意志。

 藩恩跟嚴訥交流了一下眼神,嚴訥微微一笑地道:“楊尚書,請大可放心!我只希望能夠懲戒一些貪墨的將領,同時邊軍不可再頻頻調動,從而為朝廷節省一些錢糧,將所有的錢糧都用在刀刃上。”

 咦?

 吏部尚書郭樸卻沒想到徐黨要清洗邊軍將領,出於對人事變動的敏感,當即若有所思地望向了楊博,甚至嗅到一絲陰謀的氣息。

 楊博的臉沒有任何的表情,卻是如同賭氣般道:“漕運的河工銀就開削過大,這個亦要省一省!”

 話音剛落,嚴訥等人的目光刷刷地望向郭樸,畢竟新任的漕運總督是他的人。

 “本官讚成!只是這屯糧數目不清,現今夏糧已經收割完畢,咱們是否應當清點了?”郭樸輕輕地點頭,卻是話鋒一轉道。

 坐在首座的吳山默默地喝茶,聽著這幫家夥各抒己見,剛剛都是一言不發的家夥,敢情都是有備而來。

 只是他亦是明曉,若不是產生了爭執,出現了利益衝突。誰都不會吭聲,誰都不會輕易做出得罪於人的事情。

 不得不承認,當下的朝堂中人都是想方設法守護自身的利益,早已經將大明的貧苦百姓早忘於腦後,亦忘記讀書為官的初衷。

 嚴訥等人仿佛都產生了默契般,對節省兵餉的事情產生了共識,主要是揪著邊鎮的軍餉以及所暴露的將帥冒領和克扣軍餉、頻頻調遣邊軍的弊端等問題。

 慎調遣、牧馬匹、清屯糧等提案獲得通過,整個理財會議很快便進行尾聲。

 明明最簡單有效的辦法是勸諫皇上停止興建清心殿,但誰都是隻字不提。

 事情無疑就這樣敲定下來,然後將方案上呈於皇上,以換得皇上的歡心。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事情跟歷史走向一致。面對大明的財政問題,朝臣以削弱邊軍力量為代價,滿足嘉靖興修清心殿的要求。

 在面對朝廷財政危機之時,朝臣仍然是拆東牆補西牆的方式渡過難關,同時讓大明王朝朝著深淵又邁進了一步。

 正當大家以為結束,準備離開之時,一直不哼聲的吳山卻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這時大家才恍然大悟,吳山一邊都靜坐著,除了挑起話語後,幾乎就沒有說過話。

 只是藩恩等人很是疑惑不解地望向吳山,此次問題已然解決,各方都已經做了利益妥協,且此次的解決方案堪稱完美,吳山為何還要摻和進來。

 吳山迎著眾人疑惑的目光,卻是端起茶盞從容不迫地詢問道:“財政不僅在節流,還需開源,諸位以為如何?”

 嚴訥等人面面相覷,這無疑是再清楚不過的道理,都是配合地點了點頭,藩恩直接進行詢問道:“吳尚書,你有生財之策?”

 “不錯!諸位可否聽一聽本官之言?”吳山喝了一口茶水,微笑地抬頭望著準備起身離開的眾人道。

 嚴訥隱隱有些不安,而郭樸卻預感到有事發生,所有人都安穩坐住,再一次將目光放在聲譽甚佳的吳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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