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萬壽宮,上午的陽光將座宮殿渲染得金碧輝煌。
“滾!”
一個充滿威嚴和憤怒的聲音從床塌傳出,令到守候在外面的太監和宮女驚若寒蟑,當即紛紛朝著裡面的床塌跪下。
黃錦是大內的大管家,剛剛在外面對一名太監叮囑著一些事務。在聽到寢室有聲音傳出,便是慌忙地小跑,急匆匆地揪開珠竄進到了裡面。
本以為是侍候的宮女觸怒了聖上,但發現宮女還規規矩矩地站在珠簾這邊,而聖上則仍然躺在龍塌上,已然是醒了過來。
他當即明白並沒人招惹聖上,便是上前規規矩矩地道:“老奴給主子請安!”
嘉靖如同一頭憤怒的老虎,從床塌爬了起來,那雙眼睛充滿威嚴地望向四周,但慢慢地變得柔和,覺察到剛剛那是一場夢。
他的情緒慢慢地穩定了下來,靈丹的功效似乎沒有消散,身體的狀態顯得不錯。經過剛剛的發怒,整個人已經不感到任何的困乏,索然坐到了床沿上。
“快,服侍主子洗漱!”
黃錦抬頭見狀,深知嘉靖是要起床了,當即將早已經等候在外面的宮女和太監招呼著進來,準備一起服侍嘉靖起居。
自從加大靈丹的服用量後,僅過了幾天,聖上的性格便是變得越來越暴躁。稍有不如意,雖然不似早年間動輒杖斃,但亦是免不得責罰。
現如今,不論是宮女還是太監,都顯得極度的小心謹慎。他們在外面雖然很是風光,但此時此刻,他們人人都是如履薄冰。
在服侍更衣的時候,嘉靖突然開口道:“請藍道長過來吧!”
“遵命!”黃錦自然不敢多問,當即便派人去召見藍道行。
隨著藍道行的扶乩之術得到聖上的認可,這位有著山東口音的道士已然脫穎而出,成為當今聖上最器重的道士之一。特別是聖上遇到疑惑之事,通常都會請這位道士過來扶乩。
沒多會,身穿一套藍色道袍的藍道行被帶到了萬壽宮的靜室之中。
萬壽宮重新修建,徐階父子亦是頗費了一番心思。按著嘉靖的愛好,這裡增添了很多道家的建築,窗子則是采用了八卦窗。
此時,一縷陽光透過一扇窗子,在光滑的地板落下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案光圈。在八卦圖案光圈的中間擺著一個明黃色的蒲團,上面正坐著一個清瘦的白衣道人。
經過這種“天象”的烘托,令到處於八卦圖案光圈中的嘉靖變得更加的神聖,已然是一位有著極深修行的高深道士。
藍道行進來見到處於光圈中的嘉靖,看著那打在嘉靖衣物所散出的白光,他的臉上露出駭然之色。輕步上前,像是參拜祖師爺般,顯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道教之禮。
黃錦望了一眼聖上,只是這裡剛好迎光,令到他看不清楚聖上的面容,便是指著一個白色蒲團輕聲道:“藍仙師,請坐!”
藍道行輕輕地點了點頭,並不敢弄出任何聲響,在那個蒲團盤腿坐了下來。只是坐下良久,嘉靖卻沒有任何動靜,他亦只能耐著性子打坐。
面對著這一位性情多變的聖上,不論是什麽身份,如何受到寵幸,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嘉靖的性子令人捉摸不透,當藍道行跟著入定之時,他卻是突然睜開了眼睛,望著台階下面的藍道行徐徐地說道:“朕昨夜得一夢!”
黃錦守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處,聞言便扭頭望向了藍道行,卻是擔心這個道士已然入定,那恐怕就要有性命之憂了。
一個呼吸,二個呼吸……
嘉靖正處於白光的沐浴之中,此刻眉頭微微蹙起,臉上已經浮起了怒容。對於不敬之人,他歷來都不會心慈手軟。
眨眼間,三個呼吸的時間已經到,億萬子民的人主即將爆發出雷霆之怒。
藍道長的臉上古井無波,顯得料事如神般道:“陛下應該是遇到邪魅了!”
嘉靖眼睛當即一亮,但旋即又是暗淡地道:“朕夢到身處安陸州的王府中,一個身穿七品官服的大逆不道之人竟指著朕的臉,說了很多難聽的話,還說朕永無修得長生的可能!”
長生,是他的追求,亦是他的信仰。這麽多年來,他為了長生可謂是傾注心血,但卻遲遲沒有達成,致使他的心態變得急躁起來了。
對於膽敢妄議長生的官員,他歷來都下狠手,更別說是指著他鼻子說他長生無望了,致使他恨不得將這人誅九族。
藍道行將藏著袖中的手伸出,手指飛快地捏著,嘴裡念念有詞地道:“一數坎兮二數坤,三震四巽數中分,五寄中宮六乾是,七兌八艮九離門……”
嘉靖對著夢的結果很是看重,忍不住伸長脖子,臉上露出凝定之色地盯著藍道行。
藍道行的臉上漸漸露出喜色道:“兌上缺,巽下斷。長生為俗人所懼, 今聖上得此一夢,證明聖上離長生更近了!”
“哦?”嘉靖的眉毛輕揚,稍微琢磨,發現還真是這麽一回事。剛剛的怨念,不由得一掃而空,對著長生又是平添了幾分信心。
藍道行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散去,卻是露出凝重的表情道:“只是這夢亦是上天在警示聖上,朝中有小人在其中作崇,卻不可不除!”
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臉色顯得很是擔憂地望著嘉靖。雖然沒有明說,但只要不是蠢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不除掉這小人恐長生無望。
事關到長生,嘉靖當即重視起來,眼睛更是湧起一股殺意,但很快為難地說道:“大明七品官員多若牛毛,朕如何查得此小人?”
藍道行心中暗喜,輕輕地搖頭,顯得循循善誘地道:“非也!邪魅擅於偽裝,此人身穿七品,恐非指當下七品的官員,而是指他昔日穿過七品的官服。不知聖上可還記得那個小人的其他特征,還請務必揪出此小人!”
嘉靖的眉頭蹙起,正是努力地回憶著那個夢,那個指著他鼻子罵他的官員,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正是這時,黃錦從外面進來,說嚴嵩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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