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生活在這個天子腳下,京城是一個相對講理的地方,致使京城的士子和百姓都擁有更強烈的政治參與願望。
對於一些不平事,他們往往敢於直接在公眾場所進行譴責和指評,更時不時發表一些高見,通常還能贏得周圍人的喝彩。
“徐員外是不是徐大發暫且不論,這徐府簡直就是造孽!”
“可不是嗎?徐家縱容惡奴打死了人,竟然還想要包庇那個惡奴!”
“這次我是支持林文魁的,如何都要將這事一查究竟,還當事人公道!”
……
在某間酒樓上,幾個士子在得知最新消息後,當即便在桌前高談闊論,矛頭直指徐家。
跟著林府丞有沒有造就一起烏龍案相比,他們現在更關心當朝次輔的家奴有沒有犯下“惡行”,朝廷會不會對這個惡奴按律嚴懲。
不僅是士子和百姓,甚至一些官員亦開始關注起這個事情來。
一時之間,輿論的壓力已經從林晧然身上轉移,直接轉移到徐府身上。
夜幕降臨,徐府亮起盞盞燈火。
“我早就讓你處理妥當這個事,你卻想著法子蒙混過去,現在搞成這個樣子,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徐階得知消息後,顯得怒氣衝衝地指責道。
書房中,徐階坐在書桌前,徐璠卻乖巧地站在對面。
徐璠面對著京城輿論,同樣是深感頭疼,卻是進行推脫道:“爹,我哪知道徐二發會亂咬,而那小子會這麽陰險!”
事情已經漸漸明朗,這一切都是林晧然設的局。所謂的徐員外偽造身份一案實則是一個引子,最終目的並不是要徐員外伏法,而是要將他們徐家拖下水。
到了此刻,他亦是終於明白為何稱林晧然為林算子,實在是太精於算計了。
“陰險?你想謀取廣東還怪人家陰險?在官場,根本沒有陰險這個詞,只有你死我活!你如果還一昧想要將過錯推給人家而不知自省,現在就辭官回家算了!”徐階的眼睛一瞪,繼續進行說教道。
徐璠看著老爹此次是真的動了真火,便是主動認錯道:“爹,孩子知錯了,現在該怎麽辦嘛?”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徐璠自知無法獨自解決,只能是乖乖地求救於父親。
“徐二發看他的造化,何九不能再強保了!”徐階輕歎了一聲,當機立斷地道。
徐璠有心為著他們二人求情,但想著徐二發今日在公堂上的言語,心裡當即下定決定,重重地點頭道:“我會處理妥當的!”
“你約上劉畿,明晚我要跟他見上一面!”徐階思索片刻,又是突然吩咐道。
徐璠的眉頭微蹙,顯是不解地抬頭詢問道:“爹,你不是說不要跟他見面嗎?”
徐階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那小子太能算計了!讓他繼續代理府天府尹,還不知會生出多少事端,我會即刻推動劉畿接任順天府尹!”
“好,我明日便支會他,領他過去跟爹見上一面!”徐璠聞言大喜,深知這樣做的話,等於是忘掉了那小子的手腳。
林晧然一個區區正四品順天府丞根本不足為虛,現在主要是林晧然成為代理順天府尹,能夠主理順天府衙的一切事務,這才有資本跟他們徐府叫囂。
只是劉畿一旦接任順天府尹,任林晧然再能折騰,那亦只要乖乖做那一個順天府丞。
事情便是如此,爭鬥歷來都是相互廝殺。雖然林晧然成功將徐府拖下水,但徐府這邊同樣坐以待斃,卻是要給林晧然致命一擊。
僅是一日,順天府尹黃仲達調任南京的聖旨下達,黃仲達提前卸任順天府尹一職。
這宛如一顆重磅炸彈般,令到整個順天府衙都變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已經悄然遠離林晧然。陳通判更是興奮得手舞足蹈,仿佛是過年一般。
雖然黃仲達被調任,林晧然能夠更加名正言順地主持順天府衙的事務,但他升遷的聖旨並沒有伴隨而來,卻證明他跟順天府尹的寶座算是無疑了。
一旦新的順天府尹到任,屆時林晧然主政順天府衙的時代便會劃上一個句號,到時改由新一任順天府尹主持順天府衙大小事務。
只是令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跟著以往消息滿天飛不同,這一次新任順天府尹的消息卻被捂得嚴嚴實實,至今都不知道花落誰家。
雖然有傳聞是通政司左通政陳伯旺,但消息剛剛傳出,便被他本人親口否認了。
只是時間已經悄然到了三月最後一日,官員迎著了連續兩天的休沐日。
京城的爭鬥還在底下醞釀著的時候,地方官員卻已經開啟了大地震。
隨著外察職評結果的出爐,地方官員的大調動便拉開了序幕。跟著以往一般,這種調動往往都是自下而上,先行免職再行任命。
動作最頻繁的,自然是知縣一職上。明朝有知縣約一千四百二十七名, 而經過這一次外察的大洗牌,有逾百名知縣升遷或罷官。
這空缺出來的過百名知縣位置,除了給新科三甲進士準備外,還會分一些給苦熬資歷的舉人官。
跟著踏入官場便知縣起步的進士官不同,舉人官一般都要苦熬資歷,而知縣通常是他們仕途的終點。在這一批升遷的舉人官中,卻有一個叫海瑞的延平府南平縣教諭,由於政績突出又有剛直之名,故而被升任淳安知縣。
這個在當下看來,僅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舉人知縣官,但誰都不會想到,在幾年後,他會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身處於京城之地的士子和百姓,仍然將關注點放在京城中,對地方官員的變遷歷來都不怎麽關注。
哪怕是浙直總督換了人,那亦就是換了個人而已,權力歷來都掌握在京中大佬的手裡,而這些督撫歷來都扮演著小弟的角色。
正是如此,他們對新任順天府尹的關心程度,已然超過地方的督撫,自然不會關於兩廣總督張臬因非軍旅之才而受彈劾。
不過很多事情並不由他們決定,他們頂多只能做一個離得比較近的看客,真正的決定權始終在大明的權力中心——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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