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毒反毒,人人有責”――這是一句大家口耳相傳的禁毒宣言。
中國是目前世界上禁毒最嚴厲的國家之一,打擊毒品犯罪向來雷霆萬鈞,不余余力。
對趙英傑來說,今天也是極為重要的一天,經過整個緝毒大隊近兩年的努力,終於將以李乾坤為首的跨國販毒集團給一網打盡。
這夥人常年隱匿在境外深山老林之中,由於案件性質惡劣、影響較為深遠同時又牽扯到跨境追捕等諸多事宜,上頭指示,將所有落網毒販從境外押回北京受審――這不,隊裡同志一番掃尾之後,趙英傑便登上了其中一架返航軍用直升機。
這一仗打得艱苦但也漂亮,除了被擊斃的毒販之外,緝毒大隊共抓獲犯罪份子一十二人,其中包括大毒梟李乾坤、二把手王富昌、製毒師冷狄和若乾核心成員,更是繳獲冰毒、藍夢、海洛因及製毒材料百余噸。
“小趙啊,這一仗你的表現極為出色,等回到大隊,我一定讓上頭好好表彰你。”
直升機的轟鳴還在耳畔嗡嗡作響,副駕駛座上的張隊戴著耳機扭頭說道,趙英傑坐在後排,和另外一名同志將毒販夾在中間,他聽張隊誇獎自己,頓時義正言辭道。
“張隊!如果不是您作戰指導有方,我們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突破李乾坤的火力圈,更何況……更何況!”
趙英傑沒接著說下去,他驀地想起自己那六位因公殉職的同僚,一張張鐵骨錚錚的面容此時仿佛還在眼前,而如今,這些曾經和自己肩並肩奮戰在一線的戰友們……隻能永遠留在這異國他鄉的茫茫大山之中。
他們,才是這場戰役裡真正的民族英雄。
張隊坐在前頭聞言也是一陣沉默,好半晌,他才重重歎出口氣。
“放心吧,同志們的遺體,已經安排運回祖國了,以國家英雄的禮儀,厚葬。”他聲音不大,不知是在安慰趙英傑,還是在自言自語。
趙英傑雙眼濕潤,沒再接話,他緊緊攥起了拳頭,扭頭望向直升機外的莽莽叢林,不知怎的卻又突然想起自己老家、想起那片養育一方子民的十萬大山。
金三角這片區域內的雨林莽莽蒼蒼,密的針插不進,像一幕巨大的綠毯,綿延天際,好在趙英傑對這種環境並不陌生,他從小在山裡長大,況且當初在老家山林中接受特訓那會兒吃的苦受的罪……都成為了他現在可以在這樣的雨林裡有出眾表現的本事和活下去的本錢。
正出神呢,身旁有人悠悠開口。
“我們這是去哪?”
趙英傑轉頭,發現是坐自己身側的毒販在說話,這家夥叫冷狄,是李乾坤手下得力乾將,整個販毒集團得以運作都有賴這人,甚至……連他們能購置如此強大的火力和警方火拚,都是這家夥的功勞。
“你給我老實點!”
厭惡地睨了這人一眼,趙英傑厲聲道。
“冷先生。”坐在副駕駛位的張隊開口接上了話茬,他沒回頭,語氣格外漠然,“你的資料我們已經徹底掌握。”
“哦?”冷狄聞言聳聳眉,似不在意般地點點頭,接口道,“那你們應該知道我是無辜的吧?”
“哼。”
張隊冷哼一聲,“你十七歲獲得全國化學錦標賽冠軍,十九歲考上省級重點化工學院,隔年更以全校第一的優異成績提前畢業,之後回到雲南老家,三年前跟著你舅舅冷如剛跨境進入金三角之後就一直輾轉於緬甸、老撾、柬埔寨……至於乾過些什麽,
你自己心裡清楚,還說你無辜?” “難道不是麽?”
冷狄面無懼色,眸中清光流轉,他很淡然地為自己辯解道,“三年前我跟著舅舅跨境進入金三角是沒錯,但那之後發生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你住嘴!”
趙英傑在旁聽了幾句忍不住一拳砸在靠椅扶手上,他咬牙切齒地質問道。
“你說你無辜?可以啊,你化工出身,製作冰毒海洛因得心應手不說,還自己研發出新型毒品‘藍色夢魘’,挺長本事啊?你要無辜,天底下哪裡還有壞人!毒品圈子裡一聲‘博士’難道是叫給我們緝毒乾警聽的?”
聽到“博士”這個詞,年輕製毒師眼角不著痕跡地一跳,面對身旁緝毒警近乎咆哮的質問,他眨了眨眼,很平靜地回道。
“代號而已,與我何乾?”
“與你何乾?”
趙英傑聞言一愣,眼前這男人年齡跟自己相仿,雖是長年待在金三角這片熱帶雨林裡,但膚色卻比豆蔻年華的姑娘還白皙,撇開那雙略微陰沉幽暗的雙眸……這人僅從外表看,實在算得上是陽光優質的,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雙手卻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
想到這些,滿腔熱血的趙英傑旋即怒道:“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原因,害得多少人傾家蕩產流離失所?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原因,又有多少人民警察鞠躬盡瘁甚至奉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
“呵……”
冷狄一看這人全身血液似乎都在往頭上湧,全然不在意地冷冷一笑,製毒的危害他並非不知道,然而……
“好了。”
坐在前排的張隊依舊沒有回頭,他似乎對身後這番對話很是不耐煩,聽了半晌,打斷趙英傑的話頭,示意他不用多費唇舌,隻淡淡說道,“無辜也好,罪有應得也罷,等回到了北京,等待你們的,隻有法律的製裁。”
張隊跟毒販打了半輩子的交道,這些人的奸狡狠辣他早習以為常,冷狄口中之言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在打擊毒品犯罪這一塊,古往今來任何一方政權從來都不曾手軟,祖國不會,人民警察不會,他張隊自然也不會。
這話的份量機艙裡所有人都明白,包括冷狄。
聽張隊這麽一說,冷狄也不說話了,轟鳴的引擎聲撕裂藍天,也將他最後一點希望撕得粉碎。
機艙外的陽光耀眼刺目,蒼茫大地綠得人心曠神怡,冷狄想起自己這短暫的一生,兒時被稱為化學天才的他……究竟是如何一步步淪落到如此境地的呢?
說起來……過幾天還是自己二十四歲的生日呢……
冷狄低頭看著自己手上銀晃晃的手銬,心頭五味雜陳。是啊,一直沉浸在喜愛的化學研究裡,兩耳不聞窗外事,如果不是輕信他人,如果沒有身陷圇囤……自己會不會還是那個聲名在外的化學天才呢?會不會還是那個……那個讓全家、特別是讓奶奶驕傲的乖孫呢?
而如今,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麽呢?
是跪俯刑場咎由自取的死刑犯?
還是畏縮在暗無天日鐵窗下、吃一輩子牢飯受人唾棄的窩囊廢?
也罷也罷,既然百口莫辯,那還不如……
思緒方落,冷狄眼中驟然閃過一絲寒芒,他突然奮起一腳,結結實實踹在了駕駛艙飛行機師的靠背椅上!
這一腳沉著有力猝不及防,竟踹得機師一個前撲,猛的撞向操作駕駛杆,不知碰到了什麽,機身猛然向右一個反側,整個機艙裡頓時失去平衡,眾人幾乎全被甩得人仰馬翻。
冷狄早有準備,他見一招得手,更是連起幾腳再次朝機師方向踹去,儀表盤上的報警器旋即發出一連串聲嘶力竭般的鳴叫,與此同時,失去控制的直升機在天空中開始不規則的急速旋擺起來,機艙內一片混亂。
好在機艙裡都是見慣風雨的一線特警,慌亂片刻便就穩住了心神,但還未沒等眾人做出任何應急措施,冷狄更是直接躍起,雙臂一張,利用手銬反手勒住了趙英傑的脖頸;左側端坐著的武警見他要搞事, 慌亂保持平衡的同時也準備飛撲過來將其拿下,冷狄沉著冷靜,哪會給他機會,勒著趙英傑往艙門上一頂,兩條腿朝著來人腦袋上就是一腳,直接將這武警蹬到了另一側的玻璃窗上。
咚一聲響,武警頭上便結結實實挨了一下,更要命的是他還未及喊一聲疼,身體便是隨著顛簸一個晃蕩,直接撞進了前排的駕駛艙內。
張隊坐在前排,機身陡然失控的時候他也由於慣性的緣故磕到了腦門,恍惚間見機師正手忙腳亂地試圖將直升機拉回正軌,連忙也幫著複位,聽聞後排傳來沉悶的撞擊聲,扭頭一看――
冷狄這會子已是繞到趙英傑背後,雙手死死勒著他的脖頸;趙英傑則正用身子死死頂著冷狄,倆人一時間竟是形成了互相鉗製、難分難解的局面。
機艙內空間狹小,張隊剛想說點什麽,座下機身又是一陣猛烈的顛簸,趁此機會,趙英傑果斷抽出右手,冷狄眼角一跳,知道這人準備掏槍。
怕嗎?
怕。
但冷狄當下已是幾近瘋狂,他很清楚,就算不被當場擊斃,等待自己的,也不會再是大好人生。
一咬牙,某個大膽的念頭便在這末路狂徒的腦海中驟然浮現,他旋即用手肘撞開機艙門把手,將臂腕往裡一送一卡再一扣,機艙門頓時洞開,強勁的冷風立時如刀子一般灌入艙內,一個重心不穩,僵持不下的倆人便如同垂直下落的炮彈,未曾發出任何聲響,須臾間已是扎進了藍天白雲下那漫無邊際的熱帶雨林之中。
天空依舊湛藍,綠意盎然的雨林依舊綿延百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