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歷史課本上清清楚楚記載著“乾符二年五月,王仙芝率眾攻克濮州,此後北至黃河,東臨天平,西止白馬山,盡數納入義軍掌控之中。三日後,義軍自臨濮登岸,直插曹州;六月,王黃兩軍匯合,攻克曹州……”
但用項上人頭來押這次寶還真是有些欠缺考慮了。
“不是明明白白的事情麽?怎麽又欠缺考慮了?”
重新被“請”回大牢之後,冷狄將自己的紕漏總結了一下,一旁的趙英傑反覆確定過才不解問道,在他看來,既然所有史料和教科書上都記錄了這些戰事的最終結果,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哪裡還會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正史上所有記載都沒問題,天平節度使薛崇肯定是敗了,這沒什麽,重點是……”
冷狄咬著小拇指指甲蓋,腦海中飛速旋轉,他不確定自己想得正不正確,但有個情況……確實是應該考慮進去。
“是什麽?”趙英傑對他這種說話說一半的行為特別反感,催促道。
“萬一薛崇沒有敗呢?”
“……怎麽可能?”
“……大概也是我多心了。”
冷狄想解釋解釋,但一時間又覺得沒這個必要,作為穿越亂世的第一次預言如果真不幸和教科書上的相左……那自己完犢子的結局肯定是改變不了了;再者,如果連第一次預言都能搞錯……那想必以後也沒辦法繼續在這個時代混下去的必要了。
總之……目前還是先什麽都別想,靜靜等著看結果吧,雖然對農民起義軍沒什麽好感,但不得不承認,冷狄這會子是發自內心希望……王仙芝的濮州首戰能斬獲大捷的。
窗外的驟雨此時也已停歇,空氣中滿是雨水過後的清新芬芳,大唐帝國乾符二年的四月天,即將被河南道這場驚天動地的變故所改寫。
濮州城內。
天平節度使薛崇此時正緊張地部署著軍事,濮州城四面一馬平川,城樓修得高聳穩固,義軍賊寇從正面攻破城門的可能性說實話……微乎其微;可即便如此,薛崇還是覺得如坐針氈,從李種那邊傳回來的消息無一例外不是失守就是陷落,這也讓他對王仙芝這鹽販兒有了些畏懼之感。
時間轉瞬,隨著薛崇集結大軍命令的傳達,三日後,王仙芝的隊伍也浩浩蕩蕩開到了濮州城下。
聽聞義軍流寇已集結完畢,薛崇懷著複雜的心情登上了濮州城牆,他想更近、更仔細地看看這支數月內橫掃一方的賊寇隊伍。
這是風和日麗的一天,烈火驕陽灼烤著大地,前幾日暴雨在地面低窪處留下的積水早已被曬乾殆盡,潮濕泥濘的黃土地此時也已是被烘烤得裂成一塊塊巴掌大小的土皮,一眼望去,荒涼無比。
遠處黑壓壓的人群正踏著這些翻翹起來的土皮越靠越近,不多時,已是近得連薛崇都能看清楚他們的穿著打扮了。
前幾日未見這夥賊寇那會兒薛崇還有些忐忑,可當下真真切切目睹到這群人的模樣時……薛崇反而笑了,而且笑得很釋然很坦蕩,他笑著對身旁兵卒指點道。
“瞧瞧,瞧瞧這些落魄乞兒,一個個面黃肌瘦,形容枯槁,討飯且還站不穩,如此,卻要來攻本官這濮州城?可笑,實在是可笑。”
王仙芝的義軍確實如薛崇所見所言,千余人的隊伍,身上所穿皆是清一色的襤褸衣衫。他們頭髮蓬松,身上散發著惡臭,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門,削尖的棍子、竹棒,卷了刃的長槍大刀,
甚至連叉鋤面杖都隨意可見……這哪像是準備打仗? 但薛崇忘記了一點,他沒有留意到這些人的眼中積滿了仇恨,這股仇恨能彌補他們手中不上台面的武器,這股仇恨,才是他們真正致命的戰鬥力。
兩軍對陣,主帥先言。
見薛崇已是立於城頭, 王仙芝策馬驅至城下。
和身後萎靡不振的義軍不同,王仙芝是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北方漢子,他中等身材,肌肉壯實,一看就知道是個走過南闖過北的練家子。
城牆上的薛崇收起了笑容,他衝著義軍將領王仙芝喊道。
“大膽潑皮!你本一奸猾逐利之小人,靠販賣官鹽從中漁利,朝廷本該將爾關入天牢,如今網開一面,爾不思皇恩浩蕩,反狗膽犯上?聽本官一言,速速解散這被蒙騙之眾,本官饒你不死,否則我大軍一出,爾等螻蟻隻得聽任踐踏,死無葬身之所!”
城牆外的王仙芝聞聽此言也不惱怒,他信馬由韁在原地轉了幾圈,這才一勒韁繩,高聲回敬道。
“薛胖子,你一抄寫書本的無名小吏,趁著高將軍調離西川,靠舔宮裡田公公的屁股才坐上這天平節度使之位,手無縛雞之力、胸無用兵之策的書呆子也敢口出妄語,回去跟你那老態龍鍾的師娘好好學學房中術,再來跟爺過招罷!”
王仙芝一語中的,薛崇確實是因名將高駢從天平調任西川而接任這天平節度使的。
西川用兵急切,當下更值南詔兵亂,故高駢臨走前還同時抽調了天平、義成、昭義三鎮大半軍隊馳援CD,如此一來,薛崇接任之時手上可用兵將已是極為有限。
王仙芝也正是趁著這個空擋才起兵謀反的。
被人一語戳中心事的滋味不好受,何況那還是個賊人。薛崇聞言馬臉一垮便沒再多言,揮了揮手,命令城上兵卒放箭。
濮州城攻防戰至此正式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