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學此時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大叫道:“我要見皇祖母,我要見皇祖母”,手底下一扭朱由校的小手,朱由校吃痛,也跟著哭起來。
太子得此提醒,想到親娘就要沒了,眼淚也流個不停。
王安借此機會,低聲道:“張公公,您看太子和皇孫們都是思念貴妃娘娘過甚,以至於宮前失態,還請公公再回一聲吧。”
張和看著痛哭不停的太子三人,尤其是朱由學,哭還不算,聲音叫得還特別大,引得遠處站崗的內城侍衛都往這看,再偷眼一瞧手中的銀票,內府發放足額五百兩,見票即兌,終於點了點頭,說道:“太子爺不必過於傷心,咱家再回萬歲爺一聲。”說著拂塵一揚,轉身而去。
他一走,朱由學的哭聲登時就小了許多,不能一次把哭勁使完了,等會見了萬歷皇帝,那才是哭鬧的時候。
遠遠城牆上的角樓裡,福王朱常洵望著內城門前的太子、王安和朱由校、朱由學四個人,淡淡的道:“龐保,你說張和再去回父皇,父皇見不見太子?”
一旁侍立的太監龐保笑道:“王爺,這不明擺著的嗎?您要見萬歲爺,那是隨來隨見。可太子,呸,他這個太子,一年到頭也見不到萬歲爺。別說他親娘要死了,就是下葬,也不能得見。”
朱常洵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乾盡,冷笑道:“這次你可說錯了,本王敢和你打賭,父皇今日不但會見太子一面,太子要見那個死老婆子,也會稱心如意。”
龐保一驚,說道:“王爺,這是為什麽?難道萬歲爺不再討厭太子了?據咱家所知,太子已經有三年半沒有見過萬歲爺一面。那死老婆子,太子五年來多次求萬歲爺想見上一次,萬歲爺都沒準許,難道萬歲爺對那死老婆子還有舊情?“
朱常洵哼了一聲,再喝了一杯酒,說道:“舊情?若真是有舊情,那置我娘和本王與何地?你不是號稱人頭熟嗎?去找守城將軍要付千裡鏡,看看城門正東百丈外,站著得那些人有幾個是你認識的?”
龐保當真去要了付千裡鏡,對準城門東百丈外仔細一瞧,手登時一抖。
福王朱常洵又喝了一杯酒,冷笑道:“我也不用你說,本王說給你聽,看本王猜得對不對?那些人裡有葉向高府裡的,還有孫丕揚、李汝華、翁正春、李化龍、劉元霖、趙煥、許弘綱等府裡的,還有其他小官小府的本王也懶得說。龐保,你說本王猜的對不對?”
龐保歎了口氣,放下千裡鏡,說道:“咱家倒情願王爺猜的不對。可是咱家不明白了,五六年來這些六部九卿的大臣們對死老婆子不聞不問,怎麽臨死倒關心起來?”
朱常洵臉皮抽了抽,一邊倒酒一邊慢慢的道:“他們不是來看死老婆子的,他們要看的是太子。”
龐保奇道:“看太子?太子有什麽好看的?”
朱常洵道目中閃過一道殺意,將一杯酒猛灌入口中,然後冷冷的道:“看太子是不是符合他們的心目中的太子,看太子的性情,看太子是不是真能讓他們值得以死保上大位。”
龐保一個不識字的太監,朱常洵說了一堆,他是有聽沒有懂,但凡事涉及到太子和內閣六部九卿,就沒有小的事,此時就更不敢作聲了。
朱常洵也不再理會他,又喝完一杯酒,才慢慢的道:“嘿,孝道,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孔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曾子曰:事君不忠,
非孝也。荀子曰: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一個‘孝’字,是人倫之本,治國之基,你一個閹人,豈能懂什麽是‘孝’?” 他說了一大通,就最後一句龐保聽懂了,可是聽懂還不如聽不懂,換了別人如此汙辱他,拚了性命也要將汙辱他的人弄死。可眼前當面汙辱他的,是福王朱常洵,萬歷皇帝最愛的皇三子,別說是當面汙辱他,就是拿刀子讓他自盡,他都得照辦。因此龐保面容不動聲色,裝作沒有聽見。
朱常洵也不管龐保的心情如何,在他的心裡,龐保也就僅比狗強一點,會說人話而已。
朱常洵再倒了一杯酒喝下,繼續說道:“別看父皇坐擁天下,可一個孝字他也不敢碰。太子不乘攆,和兩個兒子步行而至,門前哭泣哀求,那是至誠至孝,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父皇又怎麽敢阻攔太子去見親娘的最後一面?他不怕史筆千秋,不怕人心向背嗎?其實,本王才是那個可憐人……。”
朱常洵此時已經有此喝醉了,將酒杯往地上一摔,大叫道:“本王才是那個可憐人, 天下人都逼著父皇傳位給長子,可論聰明、論才智、那一樣太子比得過本王?一個宮女生的賤種,居然是大明朝的太子,可笑啊,可笑啊……。父皇愛我,愛我又如何?還不是怕天下人心?還不是怕……。”
他說到這裡,已經說不出來了,龐保正面無人色的捂住他的嘴,身為人子,居然說自己父親的過錯,如果傳了出去,朱常洵最多打板子了事,而他可就性命難保。
好在朱常洵已經醉成一團泥,被龐保一捂,話再也說不出來,推開龐保的手,沉沉睡去,兩隻緊閉的眼睛裡滴出幾滴淚水。
就在他醉倒的同時,萬歷皇帝終於召太子和兩位皇子進宮,王安未得奉詔無法入內,對太子說道:“咱家就在門口等太子爺的消息,太子爺,您萬事當心著些。”
朱常洛點了點頭,他已經太長時間沒有見過萬歷皇帝,此時竟然嚇得渾身發抖,不可抑製。朱由學心中鬱悶,便宜爹膽子小他是知道,可沒有想到能小成這樣。
眼看王安不能進宮,銀票可還都在他身上呢。沒銀子防身怎麽能行?朱由學跑到王安身邊,低聲道:“把剩下的銀票都給我。”
如果王安沒有見識過朱由學的少年聰慧,斷不敢將這二千多兩的巨款交給他。可此時卻毫不猶豫,拉過朱由學的手,將一卷銀票塞到他的袖中,低聲道:“還有二千一百四十五兩銀票,學哥兒盡管花,不要心疼。”
朱由學點點頭,轉身跑到便宜爹身邊,心道,就這點小錢,還不夠買系統一頁史書的,我還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