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龍沒有看到朱由學,朱由學被護衛們緊緊圍住,他看不到。
“敢問是那一路的瓢把子?好漢們若是要錢,姓范的還有些家產,請開個價吧。”范永鬥忽然說道。
朱由學在人群裡哈哈一笑,對王安說道:“這廝居然在裝傻,我聽說你們有一招叫加官進爵,就是把紙撲濕了,一層層貼在人臉上,這個人就會清醒很多,是不是這樣?”
王安道:“二爺說的沒錯,這種法子叫貼加官,不過不是什麽紙都合適貼加官,只有用糊窗戶的紙才行,這種來自高麗的紙很韌,被貼之人就是肺再強,也吸吹不破。二爺是不是想見識一下?奴婢這就叫人操持起來。”
范永鬥臉皮抽搐,他見多識廣,貼加官他聽說過,凡是被此法折磨而死的人,都遭受了極大的痛苦,比千萬萬剮隻輕一點,主要是對人精神的摧殘太大,那種時時刻刻都在死亡邊緣轉來轉去的痛苦,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成的感覺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范永鬥是裝傻,黃雲發就是真傻,他見識少,歷練也少,他還真以為朱由學一夥是綁匪,怒道:“貼個屁的加官,你們不就是要銀子嗎?我們給就是了,你們開價,用不著打生打死的。”
朱由學還沒有說話,李化龍忽然跪倒在地上,大聲道:“臣,兵部尚書李化龍,給皇上請安。”
李化龍見到貴喜,而且東廠之人所用武器他豈能不識?再加上朱由學的聲音也不太難認,因此聽到是朱由學聲音,皇上會親自帶人來抓他,大明朝二百多年來還沒有臣子有此殊榮。
一想到此,李化龍心中一沉,但他反應機敏之極,立刻將朱由學的身份點出來,免得范永鬥等人不知好歹,說出什麽不可挽回之語。
范永鬥八個人聽到李化龍的話,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癡癡呆呆的動也不敢動。他們不過是商人,就是做夢也沒有想過皇上會親自帶人來抓他們。
李化龍直起身體,厲聲道:“皇上在此,爾等還不快快跪下。”他聲音尖利之極,范永鬥等人被他叫醒,嚇得連忙跪倒在地,渾身瑟瑟發抖,不敢出一言。
朱由學伸伸手,侍衛們立刻散開,貴喜連忙指揮侍衛們搬過一張太師椅,朱由學施施然坐下,貴喜又指揮人搬過一張錦桌,奉上雨前的龍井茶。
宮內倒是有更加名貴的大紅袍,不過朱由學不喜歡喝烏龍茶,他喜歡雨前淡淡清香的龍井。
朱由學端過茶碗,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道:“李愛卿,你耳朵倒是挺靈啊,朕不過才說了兩句話,你就聽出是朕的口音,你這個兵部尚書很稱職。”
他話中夾槍帶棒,李化龍裝作聽不出來,連忙伏地說道:“臣還有一些小本事。更何況皇上之言,臣日日在心中幾番思索,豈能認不出?只是不知道皇上竟然在此時駕臨大德玉,失了禮數,還請皇上恕罪。”
朱由學歎口氣,說道:“你這罪,還真不好恕,朕來問你,你青衣小帽私會這些山西商人,所談何事?”
李化龍挺起身體,說道:“臣不欺瞞皇上,臣和范永鬥八人正在商談如何為九邊運糧之事。因事涉機密,所以不得已扮裝前來,還請皇上恕罪。”
朱由學怒極,被自個親自抓到還敢狡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朱由學越怒,說話卻越是平和:“如此說,你還是忠心為朝廷辦事,不惜屈辱自身?倒也是難得。”
李化龍平淡的道:“臣不敢稱忠心,
只是盡職而已。” 朱由學緊緊的盯著李化龍,見他面色淡然,處變不驚,心中很是欣賞,被他親自抓住還能如此狡辯,當真是個人才,難怪能在五十多歲就混到兵部尚書,當真是有兩把刷子。
朱由學忽然道:“一千斤的火炮兩萬兩銀子,那三千斤的火炮多少錢?”
李化龍一怔,說道:“回皇上話,一千斤的火炮用銅少,每一門約在三百兩左右,用不到兩萬兩白銀。三千斤火炮約在八百兩,兩萬兩銀子可以造二十五門三千斤火炮。”
朱由學此時有些奇怪了,按說自己點破李化龍和范永鬥他們買賣火炮的事,就算李化龍是巨奸大惡,也不能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而且朱由學繼承了一隻成年虛日鼠的本領,對人的情緒變化敏感之極,李化龍此時釋放出的化學信號是,‘皇上怎麽突然問起火炮?’的疑惑
相比起密探轉述的話,朱由學更相信自己的感官,朱由學忽然道:“如果有人要和你談買賣火炮之事,你會親自來談嗎?”
李化龍臉上閃過一絲怒色,說道:“何人敢買賣火炮?皇上,火炮乃我大明之重寶, 任何人敢動其心思者,請皇上重重懲處。”
朱由學狐疑的看了他好一會,忽然道:“將那四個密探傳來。”
王安立刻叫道:“密探呢?快些過來。”
他叫了幾聲,卻無人應答。王安臉色一沉,連忙親自去甲四房內尋找。
朱由學忽然道:“你起來吧,跪這麽長時間,怪難受的。”李化龍一臉的淡然,施施然站起身來。范永鬥他們就沒這份待遇,且跪著吧。
王安親自找了一遍,回來說道:“皇上,剛才四個人奴婢已經派人去傳了,還請皇上稍侯。”
朱由學慢慢的說道:“他們四個人呢?”
王安道:“回皇上話,是奴婢治理不嚴,聽下面人說,他們四個以為事情已經做完,居然先行回衙,奴婢定然好好調教他們,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朱由學笑了笑,笑容中卻說不出的陰森,忽然他問李化龍:“李愛卿,你說說,這四個密探能不能和你當面對質?”
李化龍雖然不知道詳細情況,但也猜到幾分,此時聽到朱由學的話,他淡淡笑道:“皇上,王提督多半只能找到他們的屍體。”
王安大怒,一個馬上就要進詔獄的人居然敢在此時說這種話,他豈能忍,正要喝斥李化龍,卻看到朱由學臉上那瘮人的微笑,他心中一驚,連忙將要衝出口的話咽回去。
朱由學喃喃自語道:“有趣,當真是有趣,居然有人能掌握朕的行蹤,還能設計讓朕看到你與人密會,最有趣的是居然能使動東廠的密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樣,還差點玩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