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桃源村的清幽寧靜，此時的長安城人滿為患，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場面嘈雜不堪，談論的全是頡利何時進長安，他們已經等不及看階下囚的頡利。

　“來了，大軍歸來了。”明德門外突然響起大吼之聲，然後一人一句開始從明德門傳進長安城，原本城中便已嘈雜不堪，現在更加沸騰。

　群情激奮，眾人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頡利穿著一身破爛，渾身發臭，頭戴枷鎖被關押在囚車之中的場景，只可惜這些都是大家所臆想出來的場景。

　事實上，明德門外的頡利衣著華麗，騎著高頭大馬，身上還有一股清香，若是勳貴人家就知道這是用過澡豆之後發出來的味道。高頭大馬、衣著華麗，本應意氣風發，但是頡利臉上只有灰敗之色，畢竟從偉大的突厥可汗變成了階下囚，他的內心能高興才怪。

　遙想當年，頡利帶著二十萬突厥騎兵打的李世民俯首上供，現今卻淪為階下之囚，落得遭人圍觀的下場。頡利作為一任帝王本該有自己的驕傲，本該對著圍觀的百姓怒目相視，但是他好像被李世民打破了膽子，看著圍觀的百姓，聽著百姓的怒罵之聲，低下了腦袋，帝王的威嚴被他自己踩在了腳下。

　盡管頡利騎著高頭大馬、衣著華麗，盡管有大唐將士守衛在頡利周圍，盡管晃晃威嚴不可而視，但是城中的百姓好像並無畏懼之心，將早已準備好的臭雞蛋爛菜葉朝著頡利扔去。

　原本身上還帶著澡豆的香味，剛進城便已臭不可聞，而守衛在頡利一旁的將士也遭殃了，畢竟百姓又不是投射高手，難免會失了準頭。

　遭殃的士卒沒有對群情激奮的百姓的怒罵，而是狠狠的盯著馬上的頡利，恨不得將他扒皮熬油點天燈。

　從明德門到朱雀門，頡利不知道挨了多少的臭雞蛋、爛菜葉，往日早已經習慣了臭味的他，此時卻腸胃翻湧忍不住想吐，坐在馬上吐還不過癮，所以他勒住了馬韁，翻身下馬，在朱雀門前佝僂著身子狂吐不止。

　此時的百姓哪會錯過這樣的機會，撿起地上的碎石便朝已經吐得蹲到了地上的頡利扔去，渾身的疼痛讓他恍若未覺，一股從未有過的屈辱感充斥著心頭，原來這就是漢人所說的成王敗寇。

　北征大勝，所以李世民是王，既然是王那麽想要怎麽慶祝都可以，所以他帶著后宮的妃子，帶著兒子女兒，帶著滿朝的文武大臣，邀請了李淵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在皇城之中等著頡利向他跪拜。

　朱雀門到承天門之間便是所謂的皇城，皇城之中有塊空地，這塊空地那是出征誓師的地方，可以想象這塊空地有多大，但是現在卻顯得有些擁擠，勳貴、皇子，后宮眾妃，無不帶著笑臉等著頡利的到來。

　沒等多久，頡利進門了，只見頡利鼻青臉腫，額頭上鼓起了大包，披頭散發，鮮血順著臉上的皺痕流淌，華麗的長衫上滿是腥臭無比的雞蛋液，淺紅色的蛋殼和腐爛的菜葉沾滿了全身，一陣春風吹過，遠處的勳貴、妃子、皇子忍不住嘔了幾下，不斷的用手拍著自己的胸口。

　看著頡利樣子，李世民的臉色很不好看，畢竟頡利也是一任帝王，被他視為大敵，也算是一位雄主，不應受到這樣的恥辱，能折辱頡利的只有他李世民。

　“帶頡利可汗下去梳洗。”李世民沒追究頡利為何會變成這樣，因為他知道這些傑作出自百姓之手。

　不久，換過一生服飾的頡利再次被帶來了承天門外的空地。

　歡慶儀式正式開始，一群群的舞女魚貫而入，宮廷樂師各司其責，樂師敲響了大鼓，大鼓震天響，傳聲上百裡，氣勢雄渾，感天動地。

　《秦王破陣樂》響起，空地上的將士和百官忍不住大唱出聲，隨即空地上的舞女開始舞動手中的舞劍，氣勢恢宏，百官看得激動不已，興奮異常。

　一曲舞罷，興奮異常的將士和百官跪伏，恭賀道:“陛下聖明，大唐萬勝。”

　隨即長安城中也響起了陛下聖明，大唐萬勝的口號，上萬人使勁吃奶的力大吼，吼聲震天，聲傳百裡，高坐於上的李世民意氣風發，下意識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李淵，是向李淵炫耀還是向李淵表示他沒有辜負皇位，這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臣早就聽聞突厥番民善舞，何不請頡利可汗舞一曲，以示我大唐何突厥親近之意。”長孫無忌躬身道。

　“好，就是不知頡利可汗意下如何?”李世民看向端坐的頡利。

　頡利還能說什麽，除了答應他能有其他的辦法嗎?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啊！

　草原上的舞蹈向來大氣，可那是需要眾人一起跳舞才能顯示出來的氣勢，現在承天門外的空地上只有頡利一人上躥下跳，除了可笑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詞，頡利完全就像似一披著華貴長衫的猴子。

　李世民哈哈大笑，當年那個逼得他不得不揮刀斬白馬定下渭水之盟的頡利，現在卻在他的腳下跳舞，現在的頡利在李世民眼中就像是一條狗，一條向他搖尾乞憐的狗。至於大仇得報後所產生的失落，李世民沒有，他有的只是痛快，無比的痛快。

　東突厥被滅，他仿佛看見萬國來朝、四方拜賀的盛景，他意氣風發，起身大喝道:“傳膳擺宴，今日朕與諸君不醉不歸。”

　李世民現在確實有意氣風發的本錢，貞觀二年的大旱和蝗災現在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在李寬計劃的幫助下，在舉國富戶的募捐下，在朝廷的高效率下，遭受蝗災的災民趕在春耕之前便回到了家鄉，朝廷發下了大量的春種，發下了大量的耕牛幫助百姓渡過難關。

　前年的蝗災幾乎沒有多大的損失，李世民很確信，現在少了東突厥這個強敵，大唐只要休養生息兩年，他便有足夠的糧草和戰士開疆擴土，創造出萬邦來朝的盛景不是妄想。

　回到太極宮，看著笑意連連的文武大臣，看著歡聲笑語的兒子，李世民笑容隱去了一些，因為他在這些人之中沒見到幫了他大忙的李寬。

　確實，李寬對他的幫助不少，當初蝗災和疫病能盡快的得到遏製，多虧了李寬的計劃和藥方，就算這次北征大勝也有李寬的功勞，因為武德六年李寬在救治平陽公主時，在軍營之中所創的縫合之法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犧牲。

　“連福，朕吩咐你去請楚王，為何楚王不到?”

　李世民的問話之聲很低，畢竟大家都出於歡慶之時，他若是大聲發問豈不是破壞了現場的氣氛，但是與他同坐的李淵和長孫都聽見。

　長孫神色莫名， 而今日難得有笑臉的李淵，咧嘴一笑，“寬兒尚在守孝期間，不宜參加慶宴。”

　借口，這只是借口，他還在記恨朕，為了當年之事而記恨朕。

　李世民心中怒吼，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有些扭曲。皇帝嘛，而且還是一個剛剛得到了空前大勝的皇帝，內心的傲氣容不得別人對他不敬，就算這人是功勞卓越的李寬也不行。

　只是，現在他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懲戒李寬而已。

　當過帝王的李淵自然很清楚帝王的心思，而他要的就是李世民對李寬不滿，不然他怎麽將李寬給弄去嶺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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