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伯黃和他的軍隊遭遇了麻煩，而柳直與妖獸軍團這邊，處境卻是相當輕松。

　普通的成年赤人，戰力大概也就相當於三四級的妖獸，強悍一些的能有五六級水準，但即便是赤人種群中的最強者，也絕敵不過一頭十級妖獸。

　赤人的真正可怕之處，是它們極其龐大的數量和快速繁殖的能力，且男女老幼皆具凶狠獸性，可謂全民皆兵，再加上一定的智慧，數千年來，才能始終將光芒城方面死死壓製。

　可是妖獸軍團不同，光是十級以上的妖獸數量就有將近三千，其中近半還是十一級以上，這些都是赤人大軍完全無法抵擋的存在，可以說，這些妖獸衝到哪裡，哪裡的赤人就會慘遭屠戮，少數強悍的赤人勇士竭力抵禦，大聲喝令族人，也僅能稍緩妖獸軍團的攻勢，對大局和傾倒的戰況，不可能有絲毫改變。

　剛開始的時候，柳直其實是有很認真的指揮戰鬥，但很快他就發現，交戰雙方根本不是一個量級，妖獸軍團佔據的優勢太大了，大到讓素來穩重的他，都顯得有些興趣缺缺，索性便將指揮權丟給了舒悅，既然決定了要讓舒悅留在哭淵，那麽這些統率方面的事情，不論是臨機決斷也好，戰陣指揮也罷，都很有必要讓她提前接觸。

　舒悅對這些，其實也並不陌生，許多時候柳直閉關，都是由她和烏嚕率領妖獸軍團征戰，只是作為一個女孩，她有時會顯得有些心軟，也並不具備殺伐決斷的魄力，像眼前這種一面倒的屠殺境況，便讓她心中不忍，這個偌大的赤人營地中，婦人、小孩、老人盡皆凶猛，即便力有不逮，都始終在與妖獸軍團死命相博，但還是有許多尚在繈褓中的嬰兒，以及一些蹣跚學步的幼童，它們甚至連恐懼都難以表達，便在妖獸軍團的猛烈衝鋒下，盡數埋葬於此！

　看著在自身指揮下洶湧而出的獸群，看著節節敗退卻仍舊奮力抵抗著的赤人族群，以及那每一點每一處都透著殘酷的廝殺場面，舒悅心裡多少有些難受，許多人在做一些殘忍無情或齷齪無恥的事情時，都會給自身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諸如形勢所迫、身不由己之類，然而舒悅做不到，即便這個理由偉大到了是為拯救所有人類，是為讓地球文明在這危機四伏的異界中存續，她還是做不到心安理得，此時此刻，她終是理解了，生物的本能是有多麽自私，為了自身存活，攔在前路的所有弱小，就必會遭其毀滅。

　所謂道德，所謂人性本善，在上升到關乎整個族群生死存亡的層面時，都會不可避免的淪為狗屁，只有最終延續下來的那個，才有資格去界定何為德！何為惡！

　而消亡掉的那些，即便在歷史中留有痕跡，怕也只會是兩個醒目且諷刺的大字——弱小。

　或許是因為想通了這層，又或許是因為內心深處，並未將赤人當成真正的智慧種群看待，舒悅的心緒稍稍起伏後，終是漸漸趨於平複，若實在有慘不忍睹的場景，她便將關注的重心盡量放在戰鬥指揮上面，思考著如何讓戰鬥變得更為簡單有效，如何摧毀敵人的防線，以及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斬獲最大戰果。

　她在內心安慰自己，現今乃至將來所做的一切，都並非欲望驅使，而是源自使命。

　即便這個使命，除了讓人感覺沉重外，一無是處。

　柳直站在金光虎肩頭，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屠殺場景，偶爾會將目光轉向左側的嬌小身影，因為戰甲的緣故，他看不見女孩的神情，但還是能夠察覺到，那具包裹在戰甲內的身軀，正以細微的頻率不斷顫動著，他其實心裡知道，舒悅正經受著怎樣的掙扎與彷徨，前世在鬥妖場內，在面對那些孱弱無力的同族和同胞時，他也曾生出過類似感觸，但在同情與生存之間，他始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對絕大部分人甚至是所有人來說，在自我與他人之間、本族與異族之間、人類與其他高等智慧種族之間，如果真到了你死我亡的境地，必須有一方就此犧牲或滅絕，那麽最終的選擇，定然會是後者。

　這其中的道理，柳直參不透，更沒想參透，如果世間的每一件事情都能尋到答案，又哪來那麽多無法言說的苦痛！

　他只要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情就可以了。

　戰場上，舒悅的指揮中規中矩，不算出挑，卻也沒有明顯弊病，只需將經驗提升上去，相信應對哭淵中的各種妖獸，應當還是沒有問題。

　開戰前，柳直就特意將妖獸軍團分為了三隊，一隊負責衝擊敵陣，攪亂陣型，避免赤人出現戰力過強的軍勢;另一對負責圍點打援，以赤人的指揮中樞為誘餌，盡量消滅援救的有生力量;而獨剩的最後一隊，除開守衛中軍外，還要擔負起戰略支援的重任，不管哪一隊出現意外，都要及時救場，牢牢掌控戰場主動。

　而現今的情況是，僅是負責衝鋒的一隊，就將二十萬赤人殺得潰不成軍，赤人的指揮官根本無法聚集，組織出小范圍的狙擊戰已是極限，大型且有效的正面對決，卻是想都不要想。

　赤人雖有獸性，但在舍生忘死方面，可完全無法跟焱族相比，在缺少有效指揮時，它們會很自然的遵循於本能，會害怕，會逃竄，會不敢上前，形成的戰力極為有限，二隊和三隊也因此閑了下來，舒悅接過指揮權後，柳直便表示，可以直接將二隊派出，協助一隊剿殺敵軍，擴大戰果。

　兩隊人馬，近六千頭妖獸，在赤人陣中左衝右突，所過之處煙塵滾滾，無數赤人被踏死撞死，其中幾百頭人形妖獸，更是手持著巨型兵刃，每一次揮斬，都必定帶出大片血霧，真就如收割的死亡巨輪一般，在赤人陣中飛速穿梭，不可阻擋，不可戰勝。

　這樣的境況，一直持續到戰鬥開始後約半小時，赤人營地的南北兩面，先後湧進來了兩隻赤人大軍，數量都在十萬以上，加上此處的二十萬赤人，整個營地的敵軍數量瞬間上升到了近五十萬之多，它們一部協助著營地赤人，竭力抵禦著妖獸軍團的兩隻先鋒隊，另一部化為狂潮，對著柳直所在的中軍，悍然發動了衝擊。

　赤人援軍的出現，總算讓柳直回復了幾分精神，但他並沒有貿然將指揮權收回，而是打算看看，舒悅在這樣的形勢變化中，究竟會做出怎樣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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