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儁趴在桌案上,身體顫抖如抽涕狀。
魯肅一時不知道什麽情況。
直到朱儁實在憋不住,眼睛含著淚水,發出大笑聲:“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我眼淚水都要出來了。”
“將軍何故大笑?”魯肅漲紅著臉問道。
朱儁沒有回答,而是又笑了好一陣功夫才收起笑容。
他整個人瞬間變得嚴肅起來。魯肅感覺已經被一種可怕的冷血動物盯上了,這種讓人膽寒的糟糕體驗,讓魯肅想起曾經在楚地瘴氣荒沼之中看到的一種可怕生物——鱷魚。
“什麽是戰爭?”朱儁問道。
“戰爭是兩軍士卒的針鋒抗衡之處,是將領們施展武力和兵法的鬥場,是謀士們施展智謀和策略的舞台。是生與死之地。”魯肅想了想說道。
“太膚淺了。”朱儁打了個哈氣說道。
“什麽?”
“你說的戰爭太膚淺了。讓我來告訴在大將的世界裡,什麽是戰爭!”朱儁盯住魯肅說道。
強烈的壓製感,讓魯肅趕到自己幾乎動彈不得,完全被朱儁強大的魄力震懾了。
這就是大漢帝國【三大中郎將】的魄力嗎?!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朱儁說道。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沒錯。士兵們只要管好眼前的廝殺,百夫長要留意隊伍的作戰方式,將軍們則要關注戰場的局勢。從一人到一百個人到一支軍隊,指揮的人數越多,需要的事業廣闊。
作為大將軍,視野絕對不能僅僅局限於一場戰爭,而是要看到整個天大形勢。”朱儁讓親兵將天下十三州的地圖展開在地上,
魯肅看著這張天下十三州的地圖,上面勾勒描繪,圈出的大量地名,密密麻麻的備注文字,還有數十條虛實線描出的線條。
這,….這些線條是黃巾軍各支部隊的作戰動向,圈出的大量地名和備注文字,是黃巾起義以來的各個交戰地點和戰況的文字備注。
“一個士兵只要管好自己的生死就可以了。百夫長關注是一支隊伍的生存。一位將軍只要打贏負責的戰役就是完成任務。而大將軍肩負的是整個天下興衰,整個王朝的命運。
在這樣的責任重壓下,一個人的生死,一支隊伍的覆滅,一場戰爭的勝負,都只是賭桌上的一枚枚砝碼罷了。”
朱儁從桌案取出一張信紙遞給魯肅,接著說道:“大漢軍隊實在南、北兩線作戰。但是,兩線作戰的何止大漢帝國,還有領軍的總大將。戰場黃巾軍步步緊逼,朝堂上的政敵們也在暗處蠢蠢欲動。”
“什麽?臨陣換將!”魯肅看著信紙上的內容,震驚的脫口而出。
這封信是已經辭官的太尉張溫的密信。
上個月,朝中有人上奏,南方戰線的朱儁軍久戰不得勝,還丟了重鎮宛城,恐怕會重蹈皇甫嵩覆轍。陛下頗為意動。
現任三公之首,太尉曹嵩之子曹操。聽聞此事,立刻勸說其父親曹嵩道:“當年秦用白起,燕任樂毅,都是曠日持久,才能夠克敵。右中郎將朱儁率部南征,計劃已定,臨陣換將此乃兵家大忌,不如靜而觀之,必有建樹。”
太尉曹嵩在其子曹操勸說下,決定出手乾預,向陛下進諫,阻止了這次換將。
魯肅看完這封信件,想起曹操在擔任洛陽北部尉期間的事跡。
洛陽為東漢都城,是皇親貴戚聚居之地,很難治理。曹操一到職,就申明禁令、嚴肅法紀,
造五色大棒十余根,懸於衙門左右,有犯禁者,皆棒殺之。 【十常侍】【武宦官】蹇碩的叔父蹇圖違禁夜行,曹操毫不留情,將蹇圖用五色棒處死。
於是,京師斂跡,無敢犯者。
看來曹家出了一位治世之能臣啊。
…………
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何況現在面對的是扶大廈於將傾的王朝戰爭。
天下之大,能駕馭這種級別戰爭的只有寥寥數人。
擁有超凡的統兵能力,身經百戰的戰鬥經驗,積年累月的軍中威望……
整個大漢朝堂之上,殿廟之間,滿足這些條件的,除去垂垂老矣,行將朽木之人,就只剩下【三大中郎將】。
可以說,除此三人以外,無論換上朝中任何一位將軍都必然是敗亡的結局。
…………
魯肅明白為什麽朱儁要急於全面進攻了。
政治和軍事兩條戰線交匯成一個死結,一個能讓天下傾覆的死結。
而解開這個死結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用手中的利劍斬斷它!
魯肅走出總大將營帳的時候,清風拂過,他打了一個哆嗦, 全身已經被汗水浸濕。這場思維的試煉讓他精疲力竭。
在和朱儁的交談,將魯肅拉到另一個維度,一種凌駕於這片幾百裡范圍內戰場的新高度,那是名為【戰略】的戰場。
在這涼意之中,他打起精神,加快步伐,他看到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眼前打開了。
………………
揚州軍【參軍謀士】魯肅前往總大將營帳勸諫的事件很快傳遍全軍。
蘇烈和龐煖討論此事。
“去年三月的時候,逃債到鎮江,在北固山魯肅墓景點裡面呆了兩天一夜。那墓是近代所建,邊上還有一處小型公共資料館,供遊客追思憑吊。”蘇烈回憶道。
龐煖對於魯肅的資料並不了解。隻記得《三國志》此人與周瑜、呂蒙兩人合傳,是聲名赫赫的【東吳四都督】之一,問道:“那魯肅其人如何?”
蘇烈喝了口酒,說道:“我那兩天基本就住在那個公共資料館裡避風頭,關於魯肅情況,我倒是記下不少。
魯肅和周瑜、呂蒙、陸遜都不一樣。
他不是一個正常人。
這位兄弟是那種見天下將亂,從少年時代就開始講武習兵,大散家財賑窮結士,為末日之戰做準備的男人。
這種人是注定會在歷史舞台發光的,唯一的意外就是壽命太短。他的這種慷慨任俠的性格,也因此會得到劉備軍的尊敬,死後諸葛亮也為之發喪。”
龐煖聽了有著神往,可又想到一些傳聞,於是問蘇烈道。
“聽說他是個老實人,領兵作戰水平有點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