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章,商量處理,平章事就是商量處理事務,但是平章軍國重事,哪些是“軍國重事”,還不是趙元昌說了算?
這其中意思就是,你就算不當樞密副使也得留在京城,哪都不能去。
鄭志康此時也沒有反抗的心思,隻得點頭稱是。
此事定下,諸臣漸漸散去,只有馮道、吳巒兩人留下。
李明卿走在陳佑身旁,低聲向陳佑介紹他來之前發生的事情。
仔細詢問了細節,陳佑終於確定,是鄭志康說得一番話引起了趙元昌的忌憚,於是順勢擴大此次議事范圍,將鄭志康架起來,讓其下不來台,最終將其罷相。
想想也是,鄭志康身為樞密副使,竟然說出要親臨戰陣、勝負一力擔之的話。
前一個樞密使謀反的事情才過去沒幾年呢,換誰不得仔細思量思量你有沒有其它想法?
出了明德樓,李明卿往六部院去,陳佑自行歸家。
按道理,他這種歸京官員,到京城之後,要先遞奏章告訴皇帝自己到了,然後在驛館等著皇帝召見。
只不過這時候法度松弛,陳佑可以直接回家,只需要按程序遞奏章就好了。
李仁信由於不知陳佑何時能夠回來,陳佑到家之時他已經回去了,隻留下了晚上接風宴的帖子。
家中事務有陳行文、韓二柳負責,陳佑便叫了自己的幕僚進了書房。
跟著陳佑一同入京的,只有汪弘洋和韓向陽。
魏仁浦還在錦官府當他的功曹參軍事,只等著一紙調令,便要卷起鋪蓋離開。
而一直被留在功曹不曾放出的幾名府試榜上有名之人,也在陳佑離職前有了安排——所有人都得了官身,願意跟著陳佑的,暫時沒有職務,不願意的直接尋了個空當補進去。
等魏仁浦調令下來,他們會跟著魏仁浦一齊來尋陳佑。
不用懷疑,陳佑是一定會將這些人包括魏仁浦在內都調到自己手下的。
所謂接風宴,總共也就兩個人,陳佑,以及他的大舅哥李仁信。
說是接風,其實是把京中發生的一些不太好在信中說出來的事告訴陳佑,讓陳佑心裡有個準備。
別說陳佑是不是簡在帝心,哪怕是呂施彥那種同官家不對付的官員回京,他們的級別就注定了一定會被召見問詢。
近來京中的大事不多,最大的事情就是今天上午鄭志康罷相。
鄭志康上午回到樞密院後沒多久就上表乞骸骨,趙元昌沒有挽留,直接下製罷其樞密副使之職,封汾源郡公,加輔國大將軍,平章軍國重事,同時賜宅邸、錢糧金帛、奴婢仆役等。
而沈國的事情,讓樞密院外間房仔細查證,同時令荊南尋機南下。
至於說沈國到底是個什麽內情,到底哪一方是正義的,這不正在讓樞密院查嘛。
什麽?周軍進入沈國了?
那都是邊軍擅自做主,同中樞沒有關系,我們會調查清楚,做出適當處置的!
一直到談興盡了,陳佑才告辭離開。
陳佑現在已經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了,馮道替他在京中新尋了一套大宅子,之前一直是留在京中的韓二柳打理。
陳佑回到府中,丁驍、張昭已經在書房等著了,陳佑對這個稚嫩的情報網還是很重視的,雖然發展了兩年還只是在開封府下層活動。
翌日一早,陳佑被召入宮中,這次是在長春殿。
陳佑到時,小朝會已經散了,昭文相江夏青去文明殿押班,其余諸相各自歸衙。
進殿之後,陳佑首先行禮:“銀青光祿大夫,上護軍,開國長陽縣子臣,佑,拜見陛下,恭問陛下聖安!”
“朕安!”
這一聲話音未落,
就聽趙元昌帶著笑意道:“將明坐下說話。”“是!”
陳佑應了一聲,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這大夏天的,長春殿裡依然涼爽,不用說,是冰塊的功勞。只不過不像陳佑在錦官府那麽簡陋,在這長春殿裡你看不到冰塊,只是靠近廊柱的地方明顯涼意更甚。
“這是戶部和三司的奏章,你看一看。”
陳佑剛剛坐下,就連忙接過宦官遞過來的奏章。
翻開一看,原來是之前到錦官府觀察稅務的那批人遞上來的奏章——他們在陳佑離開錦官府之前就回京了。
仔細看去,這份奏章言辭中肯,目光犀利,既能點出錦官府稅法的優點,也能看出其不足,而且在分析了利弊之後,一行人都認為錦官府稅法在陳府尹的主持下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有推行的價值。
其中言語多有陳佑眼熟之處,部分論述深得陳佑之意。
當然會眼熟!
到錦官府去的那一批人,陳佑是以欽差的規格來接待的,讓他們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那些人在錦官府期間,他這個三品重臣多次和顏悅色放低身板同他們探討問題,替他們斟酌奏章上的一些言辭語句,臨走之時又奉上不值一提的土儀以表心意。
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不是?
至於說陳府尹老師是首相、嶽父是天官這種事情,沒人會放在眼裡的!
陳佑也是臉皮厚,看完這份奏章之後,一臉受教的表情,微微點頭道:“確實是我沒考慮周全。”
說著,朝趙元昌拱手腆笑道:“不意中樞人才輩出,目光敏銳至此。要是官家還讓我出外,可得教我帶走幾個才是!”
“哈哈!你啊!”
趙元昌也露出笑容,搖搖頭點了點陳佑。
隨即君臣兩人都收斂笑容,趙元昌看著陳佑問道:“如今樞密院出缺,將明以為何人可補之?”
沒想到會問到這個問題,陳佑愣了一下才答道:“中樞宰臣,非是我所能妄言。”
“無妨,你且說說看。”
眼見趙元昌是真心提問,陳佑沉吟一番後,拱手道:“既如此,我嘗妄言之,官家且聽之。”
見趙元昌點頭,陳佑凝神道:“臣以為,當以一文臣補樞密副使。”
“哦?”趙元昌不置可否,“可有理由?”
陳佑從趙元昌臉上看不到有用的信息,不由暗自感歎當皇帝之前和之後確實不一樣,至少這面無表情達到大成水平了。
收斂思緒,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理由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