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從來都是文明發展必不可少的一環,國家、種族之間的矛盾一旦達到不可調和的程度,那麽就只能通過血與火來解決,結果無非就是成王敗寇而已。
但很多時候,勝利卻並不能帶來預期的效果,正如如今逐漸變得形同虛設的聯盟,部落的入侵並沒有讓人類諸國和奎爾薩拉斯認識到聯合的必要性,他們正在回歸往常的狀態,因為利益而互相敵視,爭鬥不休。
地表上人類內部摩擦不斷,但這一切被關押在洛丹倫王城地底的前部落大酋長奧格瑞姆·毀滅之錘都無從知曉,自被俘以來,他一直表現得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對任何的話語、觸碰乃至刑法都沒有任何的反應,就好像失去了靈魂了一般。
但真實的情況呢?一個戰士最強大的實際上是他宛如鋼鐵的意志,戰敗的恥辱雖然讓他頗為心灰意冷,但並沒有讓這個堅韌的獸人徹底放棄希望。他一直在默默舔舐著自己的傷口,盡管他的舊傷沉積,連英雄級的戰鬥力都難以保持。
人類使他勉強活命,拘束他的自由,奪走了他的武器,但並沒有殺死他,毀滅之錘盡管有些不可思議,但他也能理解人類首領將他作為功績象征的想法。在戰爭結束最開始的那段時間,他時不時地就會被拉出去展示一番,用以證明聯盟的強大,而現在他似乎已經被徹底遺忘在了這個陰暗潮濕的地牢之中。
這正合毀滅之錘之意,人類以為他被打垮,徹底失去了鬥志,但事實上他的內心依然是哪個勇猛而智慧的大酋長,他必將掙脫束縛,回到他的擁護者之間,並帶領他們繼續為獸人的自由抗爭。
為此他隱忍著,隱忍著舊傷的疼痛、肮髒的飯食以及那些愚蠢人類各種自以為是的侮辱,隻為讓他們輕視自己,忽略自己。
現在,他的機會來了。
一天前那些人類守衛突然更換了他的鎖鏈,原本足以束縛一頭成年巨龍的黑曜石枷鎖被換成了一種銀光閃閃的材質,這種奇特的金屬材質軟的就像麵包一樣,毀滅之錘輕而易舉地就獲得了行動的自由。
他當然不會認為人類會疏忽大意到如此程度,正如獸人當中有古爾丹這種敗類一樣,人類當中也不乏懷有異心者,他們為了自身的利益,甚至不惜放出自己這個種族之敵。
毀滅之錘發自內心地厭惡這種卑劣者,但此時他卻不得不接受對方的“善意”。在擺脫鎖鏈的第二天,他就嘗試著走出地牢。
他小心翼翼,做好了被發現後苦戰的準備,但他最終卻很尷尬地發現,負責看守他監牢的警衛竟然只剩下了一個,顯然那個潛在的人類幫手為了確保他能逃出去,可是著實費了不少功夫,
毀滅之錘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扭斷了那名警衛的脖子,獲得了長劍一柄、銅幣和亞麻布若乾,接下來就開始思考該怎樣逃離,
洛丹倫王城有著極其龐大的地下建築群,和它的地表相比也沒有絲毫的遜色,這些地下建築主要是作為皇室陵墓、關押囚犯的監牢以及戰時的避難所,毀滅之錘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出口,他順著木梯怕了上去,終於重見天日。
猛烈的陽光讓長時間處於黑暗中的奧格瑞姆感到頗為不適,直到重新恢復了實力,他才探出頭觀察四周,情況還不錯,四周空無一人,
這個出口似乎是一座枯井,毀滅之錘跳了出來,開始謹慎地四處探尋,這是在一座精致的花園之中,石板路面一塵不染,周圍是雄偉而堂皇的堅石建築,其中一座最為壯麗,它有著金色的穹頂和透明的天窗。
毀滅之錘意識到不對了,
這位前大酋長對人類還是頗為了解的,他知道一國首都中一般只會有一個地方會這樣的華麗而空曠,那就是王宮。毀滅之錘毫不猶豫地開始返回,乘此機會殺死一個人類國王非常具有誘惑力的想法,但那是史詩級的獸人大酋長考慮的事情,而如今連英雄級戰力都達不到的毀滅之錘隻想著如何悄無聲息地離開。
沒有實力就沒有資本,三年前那場大酋長之戰,他受的傷實在太過嚴重。
直接從王宮逃離那也非常不現實,即便他能夠避開皇家侍衛,一個非潛行職業的獸人想要穿過一片人類的密集聚居區那也是癡人說夢,因而他必須重回地下城,去尋找另一個出口。
突然一陣談話聲和腳步聲傳來,毀滅之錘毫不猶豫地側身一跳,茂密的花海立刻就遮掩了獸人龐大的身形,掩蓋了他的氣息。
毀滅之錘將自己的心跳降至最低,這種程度的身體掌控對他來說不費吹灰之力,但那兩個人類士兵的談話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大王子殿下的那個獸人奴隸又開始接受訓練了,說實話我有些擔憂,那個小獸人據說還不到十歲,但卻比我還高,我仿佛看到了又一個未來的人類屠夫。”其中一個士兵說道。
“未成年總會需要一些玩具,而王子殿下的玩具自然與眾不同,你又何必操心呢?你難道比艾薩克斯殿下還要具有遠見和智慧?更何況還有我們英明的泰瑞納斯陛下,一個獸人孩子難道還能在他眼底下搞什麽么蛾子?”另一個寬慰地說道。
毀滅之錘能夠聽到的只有這些,但已經足夠讓他了解到情況了,很顯然,一個未成年的小獸人悲慘地淪為了一個人類的奴仆,並且被當做玩具般的肆意玩弄。
一股深沉的憤怒從前獸人酋長的心底湧起,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正是因為他可恥的失敗,他的族人才會落入如此悲慘的境地,這只是個不幸淪為奴隸的孩子,而還有不知多少獸人此時正被當做牛馬一樣驅使,甚至像無言的牲口的一樣成片的死去。
毀滅之錘立刻下定了決心,他要去救那個悲慘的孩子,即便他現在已經不是大酋長了,但這並不意味他會無視同胞的苦難。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戰士,毀滅之錘很快就找了處於皇宮一角的小小訓練場,一路上他躲躲藏藏,甚至迫不得已再次出手殺了一個人類衛兵,但始終都沒有被發現。
他在訓練場上果然看見了五個身影,一個人類戰士,一個金發女孩,以及一個綠皮膚的小獸人,神奇的是,他們周圍竟然只有孤零零的兩個守衛。
而那個小獸人的面孔毀滅之錘頗為熟悉,他想起了一個老朋友。獸人酋長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睛,先祖在上!那一定是杜隆坦的兒子!他和他父親長得一模一樣!
這下在沒有絲毫的疑慮了,毀滅之錘決不允許英雄之子成為人類的奴隸,無論如何他都要帶著這個孩子離開。
活著離開。
此時的訓練場上,沃倫斯中士正一絲不苟地指導小薩爾的握錘姿勢,他並不理解為什麽要訓練一個未成年獸人,並且還要在半保密的情況下進行,但這並不影響他完成王室任務的盡職態度。
“兩腿分開,穩住你的下盤,戰錘是非常沉重中的武器,你必須用上全身的力量來揮動它。”
小薩爾使用的是一柄黑黝黝的樸實無華的戰錘,它介於單手戰錘和長柄戰錘之間,但看起來依然分量驚人,不過操控它的薩爾並沒有表現出太過吃力的樣子。
沃倫斯中士參加過獸人戰爭,因而他認識這柄被稱為毀滅之錘的強大武器,也見識過它與它的主人在戰場上的無可匹敵,這種武器本應該成為陳列室中的榮譽象征,但此時卻被用來當作一個小獸人的訓練工具,因而中士感到頗為荒謬,但他是個純粹的軍人,因而不多想、不多問,隻專注於任務。
正是因為如此,只有精英級的沃倫斯中士才會被艾薩克斯任命為小薩爾的訓練導師。
“請耐心點,先生,薩爾並不是很聰明,他可能並不能太了解你的意思。”一旁的特瑞莎俏生生地說道,目光裡充滿了擔憂。
作為大王子的貼身女仆,特瑞莎本來是被艾薩克斯嚴令禁止旁觀薩爾訓練的,不過既然某人遠在洛丹米爾湖的另一邊,他的威懾力自然直線下降,即便是一向對他又敬又怕的乖乖女,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擔憂與關心。
只要是一個正常的男性,都不會對這樣可愛溫柔我見猶憐的小姑娘惡語相向的,沃倫斯中士嚴肅的臉上不禁也露出了一絲微笑,他看向特瑞莎,“不用擔心,小姑娘,薩爾要比很多人類聰明得多……”
中士似乎還想繼續談論一下薩爾的訓練成果,但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滿是胡茬的腦袋突然飛了起來,飆飛的鮮血濺了特瑞莎一臉。
小姑娘誒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到了,她呆呆地看著這恐怖的景象,中士無頭的軀體倒在地上,噴湧著鮮血,而他身後是一個極其高大的綠色身影,特瑞莎立刻想到了在赤脊山看到的那些毫無人性的野獸,小姑娘下意識地張開了喉嚨,發出了高亢的尖叫。
小薩爾對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也感到非常困惑,看樣子對方是自己的同族,但似乎並不是帶著善意,他竟然直接就殺死了沃倫斯中士,而對薩爾來說,這位中士是為數不多會平等對待他的人。
這個奇怪的獸人闖入者將薩爾護在了身後,開始對付另外兩個守衛,與此同時他大聲用獸人語喊道:“Kagh!Binmogg‘thazagcha!”
薩爾更加困惑了,這又是什麽意思?作為一個從小被人類撿到的獸人,他半點獸人語都聽不懂。
但奧格瑞姆接下來的動作卻讓薩爾有了明確的判斷,即便實力十不存一,前獸人酋長也不是兩個人類步兵能夠抗衡的存在,他們很快就被解決,奧格瑞姆沒有多想,那柄奪自人類、此時已沾滿鮮血的長劍向著驚愕欲絕的特瑞莎砍去。
他的選擇並沒有錯,部落酋長在關鍵時刻絕不會有絲毫多余的憐憫之心,一個人類小姑娘確實沒有什麽威脅,但她必然會吸引大量的衛兵。奧格瑞姆此時唯一的想法是殺死所有的目擊者,然後在守衛反應之前,帶著杜隆坦之子逃入地下城。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身後的小薩爾眼眸中的憤怒。
這個獸人竟然想殺死特瑞莎!對他薩爾來說親如姐姐的特瑞莎!唯一願意和他說話,給他關懷,偷偷送給他食物並給他寫信的特瑞莎!更何況這個獸人之前還殺死了中士!
敵人!不可饒恕的敵人!
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薩爾按照沃倫斯中士交給他的技巧,掄起手中的武器,黑黝黝的毀滅之錘帶著呼嘯的風聲,重重擊打在它原主人的腰部。
很難描述奧格瑞姆·毀滅之錘的此時的驚愕,他萬萬想不到,杜隆坦之子會向自己發起攻擊,幼年的薩爾已經有了不小的力氣,而奧格瑞姆毫無防備,他的身體本就有積累過久並且得不到治愈的暗傷,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這毫無防備的一擊幾乎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奧格瑞姆的脊背發出骨裂的聲音,他不由地半跪在地上,而小薩爾似乎不準備放過他,沉重的毀滅之錘,再一次重擊在奧格瑞姆的後腦。
前部落酋長的身子猛地一抽抽搐,接著無力地癱倒下去,他用了最後的一絲力氣,轉過身子面對薩爾。
高舉毀滅之錘準備給這個敵人補上最後一擊的薩爾不禁停止了自己的動作,因為他看到了這個獸人的眼睛, 那雙黑色的瞳仁裡,蘊含的是怎樣的一種悲傷。
薩爾愣住了,一陣巨大的恐慌吞噬著他的內心,他甚至有些握不住手中的毀滅之錘,我是不是弄錯了?他不禁自問道。
特瑞莎已經快步跑了過來,小姑娘雖然滿臉的血跡,但還是非常關切地看著薩爾,“你沒受什麽傷吧?”
然而小薩爾卻如木偶一般一動不動。
最後一擊並沒有落下,奧格瑞姆竟然有欣慰的情緒,他並不對薩爾有任何的憎恨之情,他知道這個可憐的孩子受到了人類的蒙蔽。
他的視線已經模糊,看不清薩爾的表情,積累已久的暗傷似乎都在此時爆發,劇痛傳遍了全身,但在極致的痛苦之後,一股暖流突然出現,讓奧格瑞姆有了一陣久違的舒暢感覺。
他聽到了呼喊聲、腳步聲,顯然人類的反應極為快速,不過這已經無關緊要了,奧格瑞姆知道自己最後的時刻到了,他勉力張開嘴,竭力用通用語說道:“孩子,快跑……”
然後他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氣,昂起的頭顱重重地倒了下去,他能感受到死亡在逐漸接管他的軀體,但奧格瑞姆沒有任何的恐慌,相反內心一片安寧。
解脫了,他終於不用背負那份沉重的責任,毀滅之錘被傳承了下去,一同傳下去的有追尋榮耀與救贖的重任。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杜隆坦之子。
奧格瑞姆徹底放松了身體,享受這最後的平靜。
毀滅之錘家族最後的血脈竟然死於毀滅之錘,這可真是諷刺。
這是前部落大酋長最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