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家猜得不錯!此番我與李大人去大員,確實是有大事要辦!”
“其一便是打探紅夷虛實,弄清楚他們在赤嵌城和熱蘭遮城的兵力部署;其二是聯絡大員各地心懷故國的漢人百姓,到時我軍取了大員,也好讓他們協助盡快安撫百姓;這其三嘛……”
說到這兒,陳永華頓了一頓,卻轉頭看著林東家慢慢說道:“聽聞我軍擊敗鄭軍後,有幾股海盜逃到了大員,我想看看他們會不會為紅夷所用,與我大興軍為敵!”
最後這話卻是陳永華想試探一下林東家,看他到底與那些海盜有沒有什麽瓜葛,但很顯然這家夥只聽進去了其一,這其二其三他根本就沒有在意。
“哈哈……”林東家笑容滿面,顯然心情極好。“小人就知道大興軍不會放任紅番鬼在咱們家門口囂張!”
陳永華和李蓋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林東家也馬上就改變了態度,不再“你你我我”地說話,而是開始尊稱“大人”自稱“小人”。
他又對兩人拱了拱手,說道:“兩位大人!大興軍既然要收復大員,小人也願盡綿薄之力,若是有能用到小人之處,兩位大人盡管吩咐就是!”
陳永華道:“我和李大人都從未來過大員,對那邊完全是兩眼一抹黑,若能有林東家相助,那是再好不過!你把你知道的先給我們說說吧。”
林東家沉吟了一會,這才說道:“紅番鬼在大員的兵力部署以前小人倒是略有所聞,但自從鄭森禁止商船到大員後,小人也是一年多沒有到那邊去了。”
“前年紅番鬼在整個東番的兵力,總共有兩千余人,赤嵌城內只有一百多人,北部的雞籠、淡水也有少數駐軍,其余大多數集中在熱蘭遮城內,不過卻不知道如今有沒有變化!”
李蓋突然問道:“以前那些海盜一般在哪個地方停留?”
“因為紅夷人少,他們怕海賊突然難抵敵不住,所以不允許海賊到大員灣來,以前那些小股海賊都是在雞籠和淡水停留,然後再將搶來的貨物運到大員售賣,同時補充物資。”
“這樣就好,我還怕他們跟紅夷人勾結起來呢!”陳永華言不由衷地說了一句,心裡卻在想要怎麽才能混到淡水那邊去摸清海盜們的行蹤。
“這些海賊本來就跟紅番鬼有勾結!以前他們在黑水溝劫船,就是受了紅番鬼的指使,好以此威脅海商不敢往南洋走,將貨物運到大員賣給紅夷!不過無論他們如何賣命,紅番鬼也不會信任他們。”
“說不上誰給誰賣命,海盜們這樣做,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要是紅夷人不給他們銀子,他們會那麽聽指使?”
“陳大人說得極是!”林東家奉承了一句,又接著說道:“其實現在東南沿海一帶的大股海賊基本上已經沒有了,只有在瓊州府以西洋面,還有楊二、楊三、鄧耀、冼彪等幾股大賊,聽說他們已經聯合在一起,專門打劫前往安南、暹羅一帶的海商,為禍甚烈!”
陳、李二人都沒有接話,他們現在連東南沿海的海盜都還沒有肅清,暫時還沒有去想更遠的地方。
林東家見他們對瓊州府以西洋面的海盜不感興趣,於是又將話題說了回來:“紅番鬼在大員的兵力,我聽說其實並不是他們國家的官軍,而是屬於一個叫‘東印度公司’的私兵。這個公司的總部設在爪哇的巴達維亞,而且在南洋各國都有分部,勢力很大!但正因為他們佔的地方太多,所以大員才沒有多少兵力。”
這些情報陳永華早已掌握,但他並沒有阻止林東家,而是“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大員灣入口處有南北兩條航道,大港港闊水深,大船可以自由出入,但紅番鬼當初在修築熱蘭遮城時便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在城上建了許多炮台,將此處航道完全控制在城上的密集炮火之下。若是想由大港進去,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鹿耳門這邊的航道夙有天險之稱,紅番鬼在築城之時,此航道港門狹窄、沙石淤淺,航路迂回,只能通行小舟,因此他們在這邊並沒有設防。一晃過了三十年,經過溪流和潮汐的長時間衝刷,港內已經形成了一條可以航行大船的港道,但大員的紅番鬼們直到現在也沒有察覺這件事情。”
陳永華問道:“既然在大員的紅夷人都沒有察覺,那你又是從何得知?”
林東家指著前帆處一名黑瘦的船工笑道:“喏,就是他告訴我的。他叫阿燦,原來是澎湖的漁民,對黑水溝熟悉得很,小人這船基本上是廈門大員來回跑,因此將他請來船上做繚手。”
陳永華道:“此人對收復大員極其有用,不知東家可否割愛?你放心,等大興軍取了大員就還你。”
林東家連忙道:“陳大人何出此言?剛才小人不是已經說過,只要能幫得上忙,就是讓小人跟隨大人左右,小人也是心甘情願,更何況只是借一個人!”
有明一代商人的地位都十分低下,雖然至明中期以後,商人的地位比以前有了很大提高,但“士貴商賤”作為傳統觀念依然廣泛存在,特別是“海商”這種特殊的走私商人,很多還兼職海盜,他們更加不受官府待見,哪怕是一個九品小官, 也能對他們呼喝斥罵。
因此林東家在陳永華這從三品的同知面前,自己都感覺卑微得連草都不如,對於陳永華的要求,他又怎麽會拒絕?
至於想得到陳、李兩位大人的另眼相看,或者最好是能攀附上兩位大人這樣的一點小心思,那也是人之常情。
陳永華對林東家的態度也十分滿意,而且心裡對漢王殿下也充滿了感激。
他少時狂言自比管仲,認為自己有經天緯地之才,但隨著進入鄭森的“儲賢館”和大興軍以後,他才現天下之大,自己這點學識其實根本算不了什麽,不說其他,隻說漢王身邊的“秘書郎”陳恭尹,其才情他就根本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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