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浴滿腦子想的都是高中進士後“禦街誇官”的風光,哪裡能夠聽得進去父親這些話?
郝大舫見勸說不動兒子,長歎了一口氣道:“說起來南人就是比咱們有骨氣啊,‘寧做束發鬼,不做剃頭人’!可咱們……有時候想想,還真是愧對祖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郝浴見父親又開始嘮叨起來,便尋了一個借口回了自己的書房,馬上就是春闈貢試,他可不想浪費時間來聽這些。
不久過後,郝浴果然中了進士,接著授刑部主事,去年又升任湖廣道禦史,並委以欽差大臣重任巡按四川。以不到三十歲的年齡做官做到這個程度,他覺得自己前程似錦,決心要在四川好生做出一番成就出來。
然而川北的情況卻讓他揪心!連年的戰亂,民眾本就流離失所、食不裹腹,可清兵一來,又是四處燒殺擄掠,為此,他不惜得罪平西王吳三桂,當面斥責他放縱麾下奸淫劫掠,致使吳三桂恨他入骨,但他根本就不在乎,他郝浴有的是氣節!
今年的春耕,如果不是他費盡心血去漢中協調,老百姓哪兒有耕牛種子?他敢捫心自問地說,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方黎民百姓!
可李元利今天罵他的一番話,卻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是啊,罵得沒錯,他本就成了奴才。在他第一次在滿人上司面前跪下來自稱奴才的時候,他就已經成了滿人的奴才!
郝浴想了想清廷現在所做的一切,再想想前兩天保寧被圍時的情景,他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或許真的是錯了……
十月十四日早,清軍被俘獲的將領和絕大多數官史都被帶到了保寧城東北面校場,大興軍將士將校場圍了個水泄不通,因為今天,這兒是行刑的法場!
清廷任命的定西將軍李國翰、四川巡撫李國英、都統楊珅、總兵胡守亮、方獻廷、吳國貴、高大節、參將郭雲龍、主考徐北舉、副主考吳南岱等兩百多名將領和官史,全部五花大綁,在法場中間跪成幾排,每個人後面都站了一名五大三粗的劊子手。
李元利沒有想到的是,僅僅只是讓那些官史互相檢舉,那些官史為了自己活命,就互相咬了個遍體鱗傷,真正清正廉明的只有郝浴和他手下寥寥數名官史,其余的或多或少都有劣跡,李元利一怒之下,將這些人全都送上了法場!
相反川北的那些考生,大多都是被清兵威逼而來,只有十幾個家中本就是土豪劣紳,一心想著投靠清廷升官發財的,也即將成為刀下之鬼。
高信今天是監斬官,他正在才搭建起來的木台上,高聲宣讀一乾人犯的罪狀:“李國翰,河北清河人,隨父降清,多次從清伐明、寇邊,背祖忘宗!入關後又為東虜先鋒,殺我軍民無數,罪當斬首,以儆效尤!”
“殺盡東虜!殺盡賣國賊!”四周的大興軍將士全都怒吼起來。
李國翰這一家子是真稱得上徹頭徹尾的“漢奸賣國賊”,他的父親原本是在遼東做生意的商人,後來遼陽被清兵攻克後,他就偷偷降了東虜,父子倆都作了東虜鷹犬,反過來專門幫韃子抓捕明軍探子和漢人逃奴,入關後更是成了東虜急先鋒瘋狂征伐明軍和義軍。到了乾隆朝的時候,他的兒子乾脆全都不再用漢姓,隻取胡名!除了血脈之外,其他都與滿人無異。
“李國英,遼東人,原為左良玉部總兵,後與左良玉之子左夢庚一同降清,隨東虜豪格部入川,殺戮我軍民無數,投敵在前,
屠戮在後,罪當斬首,以儆效尤!” “楊珅,遼東人,先為吳三桂家將,後入關寧軍……”
二百多個名字念完,已經到了午時,李國翰、李國英、徐北舉、吳南岱等人面如土色,若不是每人後面兩名大興軍士兵抓住衣領,恐怕早就已經癱軟在地,反而是吳三桂的家將和那些關寧軍將領看起來不怎麽害怕,但他們口中都被塞上了木棒,想罵兩句也發不出聲音來。
李元利費盡心思弄這一出,可不單單是為了圖個熱鬧,最主要的還是要激起將士們對漢奸賣國賊的憤恨,另一方面也是讓大興軍的新老將士看看投敵的下場。
午時三刻,隨著三聲追魂炮響過,兩百多顆人頭滾滾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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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連綿數十裡的大興軍大營便熱鬧了起來,所有的部隊都要在今天開拔。四川百廢待興,要做的事情太多,李元利耽擱不起,他必須抓緊每一天時間。
除了分駐各地的駐軍之外,新兵也要沿嘉陵江到重慶和敘州參加訓練,現在跟著李元利的還有一師、火槍師和特勤大隊兩萬多人,那些土兵也被他全部分了出來,單獨組建了一個獨立旅隸屬中軍。
他讓向松把土兵中識字的、苦大仇深的都挑出來,由他在晚上扎營之後,親自給他們上課,講述一些道理和傳授在敵後展開鬥爭的方法。
這一百多名土兵就是火種,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讓各地土司陷入農奴起義的熊熊火海!
另外還有三千名從各地征召來的民夫隨行,這些民夫每個月都能拿到實打實的八錢銀子, 而且還不是太辛苦,又沒有性命之憂,每個人都是樂呵呵的,渾沒有從前被抓丁時的那種愁苦。
王複臣和劉玄初兩個本來都想先去重慶看看大興軍的新兵訓練,但是李元利現在還有事要用到他們,所以只能隨中軍參謀處一起跟在李元利身邊。
劉玄初現在要教孩兒兵的孩子們讀書,而王複臣則是因為綿州、漢州(今四川德陽市)、蓉城一直到嘉定,都還駐有南明軍少量兵馬,需要他去說降。
“元帥,咱們這次從綿州南下,已經沒有什麽戰事,為何不將民夫解散放回鄉裡,反而帶在身邊?”王複臣打馬從後面趕了上來向李元利問道。
他雖然現在大興軍中還沒有具體的職務,但早晚都要帶兵,李元利便叫他先熟悉一下大興軍的軍製,這時他是從後軍輜重營去巡查回來。
“我這次準備去打撈八大王沉在江口的金銀,人少了可不行。”撈銀子這事動靜太大,根本瞞不了人,況且王複臣當時就是大西軍的左軍都督,對這事情肯定門清,李元利還準備找他問個明白呢。
大西軍江口沉銀的事情當年傳得沸沸揚揚,王複臣也不覺得李元利知道這事有什麽稀奇,他開口問道:“您是說當年大西軍被楊展襲擊沉到江中那些財寶?”
“就是那些!”李元利聽出他話中有話,連忙追問道:“難道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他知道後世出水的江口沉銀雖然價值不扉,但那是按古董來計算的,如果按現在的金銀來算,頂天也就是幾十萬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