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黃梧最開始的想法,大興軍艦隊不應停泊於一裡之外,而是應當一舉衝近敵陣炮轟槍擊,這樣短時間內就能結束戰鬥。
但李元利否定了他的提議。大興軍的優勢就在於這些威力巨大的艦炮,若是衝近敵船,鄭軍的火炮和士卒便能發揮更大的威力,這豈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離得遠遠的用炮火覆蓋,敵軍即便發炮還擊也沒有什麽威脅,這樣多好!
況且大興軍海軍初建,鐵甲艦更是新船新炮,士兵們需要大量的實戰磨練。只有練好了本事,日後才有本錢縱橫四海。
“老黃!我就說這幫小子得練練吧?你看,這都半個多時辰了,才弄沉三條船!這不是丟人嗎?”李元利舉著望遠鏡,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王爺,這不是漲潮的時候風大浪急,這船搖晃得厲害嘛!要是換了其他人來,別說弄沉三條船,連一顆炮子都不容易打中!”
李元利能鄙視船上的炮手,黃梧卻不能附和,他剛剛投誠過來,可不想一句話就得罪一大幫子人,而且他確實認為在一裡外能夠擊中目標已經是不得了的事情。
到目前為止,大興軍所有艦船已經輪換著發射了五輪炮彈,但這新炮裝上船時間太短,所以大部分炮手的準頭都不怎麽樣,不過李元利不急,慢慢來,平時專門訓練還找不到這麽好的靶子呢。
大興軍裝備了新炮的船加起來有兩百來艘,雖然命中率不高,但仍然給鄭軍頭疊大船上的船工和士卒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而鄭軍僅僅隻來得及發射了兩三輪,其中只有兩發炮彈擊中大興軍的艦船,一發擊中鐵甲艦側舷鐵甲,只是造成一個凹坑,另一發落在二疊木船的甲板上擊穿了上層甲板,但船上的木匠很快就換上了新的,沒有造成多大影響。
“王爺!在甲板上有點危險,您還是先進去吧?”栓柱見李元利舉著望遠鏡看得眉飛色舞,忍不住上前對他說道。
李元利不想進指揮室,那裡面雖然安全,但要觀戰卻不甚方便,但他也沒有固執己見。傳聞努爾哈赤便是在寧遠之戰時被明軍火炮擊傷,最後傷口感染患了毒疽不治身亡。
老奴死於明軍炮火一事沒有確切證據,但“聖主不乘危而徼幸”,現在海面上鄭軍炮彈橫飛,確實不應該將自己置於險地。
鄭成功的境地比李元利更加危險,從開戰到現在,他和黃廷所乘坐的指揮船已經中了兩發炮彈,前桅斷裂,甲板上一片狼藉,隨同護衛的三百名黑人親兵已經死了好幾十個,這令他更為痛心。
這些黑人親兵善使火槍而且作戰勇猛,有很多還是早年跟隨他父親的,鄭芝龍降清後,他們便投到了鄭成功麾下,先後立下了不少功勞。沒想到今日一戰竟然死了這麽多!
“國姓!賊軍火炮發射的開花彈太過猛烈,此船隨時都可能沉沒,國姓且先暫避一時!”黑人親兵頭領瑪托斯操著一口流利的閩南話,如果不看外表,誰都會認為他就是閩南人。
鄭成功略微想了一想便道:“那就換水哨馬!”
“國姓!水哨馬太小,也很危險!”
“水哨馬並不危險!正因為它小,所以行動迅捷,不容易被賊軍火炮擊中,而且可以隨時藏到大船後面躲避炮彈!最關鍵的是,現在掛旗船的桅杆被炸斷,士卒們不見了帥旗,定然會軍心不穩,本公必需乘小船去各船鼓舞士氣、指揮作戰!”
瑪托斯曾擔任過鄭芝龍的親兵,現在又任鄭成功的黑人親兵頭目,一向對鄭氏父子忠心耿耿,所以鄭成功才在這麽緊急的關頭跟他說這些。
他這番話說得甚為有理,瑪托斯立刻命人劃過來十幾條快哨船,百十名親兵簇擁著國姓爺上了小船,也不升帆,劃動木漿便往鄰近的一艘大船駛去。
“轟轟隆隆”一陣連續的爆炸聲又響了起來,大興軍又發射了一輪炮彈,這一次中彈的船更多,到處都能聽到鄭軍士卒的慘叫呼號。
鄭成功心急如焚,再這樣下去,頭疊大船上的人只怕要死光!要知道每條大船上都有數百士卒,十幾條大船上的人加起來已經佔了鄭軍水師近半兵馬。
但他現在完全無計可施,只能咬緊牙關承受。
眼前這艘大水艍船是閩安侯周瑞的座艦,但現在也被炸得破破爛爛,虧得這樣還沒沉,但要想開動卻是不可能了。
“速率眾將士撤至二疊船上!”沒有鄭成功的命令,就算船要沉周瑞及其麾下將士也不能撤離。如今國姓爺開了金口,將士們連忙將小劃艇放下水來,陸續向後面二疊船上轉移。
就在這時,瑪托斯卻激動地對他叫道:“國姓!潮水已經開始平複了!”
鄭成功站在快哨船頭一看,果然潮水已經開始趨於平靜,顯然高潮已經過去,現在進入了平潮期。鄭軍的船隻終於不用再停在這兒被動挨打了!
“潮平浪靜,攻守之勢已易!此番正是大破大興狗賊之時,我軍中興可期!我將士之勳名富貴在此一舉!”
“反擊的時候到了!立即傳本公軍令, 所有船隻全部起錨升帆,迅速靠近賊軍接舷作戰,以吾之長攻彼之短,成敗在此一舉,將士務須用命!”
命令迅速下達到各船,但作為頭疊承受炮火攻擊的大船卻只剩下兩艘還能駛動,其余中小船倒基本沒有損傷,又過了兩刻鍾,所有船隻都張起了滿帆,氣勢洶洶地向大興軍艦隊撲來。
對面黃梧見鄭軍船隻開始升帆,便知道他們馬上要發起進攻,連忙下令各艦起錨升帆,準備迎戰。
李元利倒是不著急,鄭軍船隻再多,也別想靠近大興軍艦隊,這一點在南澳一戰中已經得到了證實。
但黃梧顯然不這樣想,他看著遠處的鄭軍艦船對李元利道:“王爺,若是用艦炮,鄭軍船隻肯定別想靠近咱們,但他們船上的船工士卒也肯定活不下來。”
李元利明白了黃梧的意思,他是想俘虜或逼降這些普通士卒,畢竟他就是福建本地人,而且在鄭軍中近十年,說完全沒有一點感情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