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壘派出的第一波人陷入爛泥之中,被蘇尼特人射程刺蝟,碩壘不得已,讓自己的宮帳軍上,頂著木排和大盾,越過了爛泥塘一般的河床,登上南岸之後,卻被火油桶燒傷,火藥炸傷,若非碩壘在後彈壓,幾乎又要失敗,付出了巨大傷亡之後,碩壘終於把那些左翼的蘇尼特人砍翻在地,正整隊要直衝兩藍旗大帳的他,忽然聽到西面傳來沉悶的轟鳴聲。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隆隆的聲音籠罩在內,一陣寒風卷過戰場,讓很多人都停滯了下來,仔細的聽這春雷的一般,且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的聲音是從何而來的。
孫伯綸扭頭一看,上遊的河谷地帶,大水洶湧而下,孫伯綸大聲喊道:“快,向南撤退,快撤退!”
“解下衣甲,扔掉武器,快跑!”見士卒們愣在那裡,孫伯綸解下身上的山文甲,飛快的向南跑去。
“大水來了!”
“潰壩了!”
一聲聲的叫喊從步營之中率先傳開,正遭鏖戰的眾人扔下武器,撒丫子向高處跑去,大家不分敵我,不顧陣型,只知道跑慢了就要被大水卷走。
濟爾哈朗在亂軍之中看到四散而逃的孫伯綸軍隊,大笑道:“真真是天助我也,傳令各軍,迅速東撤!”
白甲兵護住濟爾哈朗向南跑去,在一片慌亂之中,滾滾洪流從山谷噴薄而出,將一切席卷一空,無論人如何強悍,在天地能量面前,總是弱不可言,跑的稍慢的人馬都被洪水卷走,洪水一出山谷,聲勢降低了一些,四處滿溢開來,卷雜著人馬、武器,向遠方奔騰,最終造成了一處東西長近百裡,最寬處搭二十裡的沼澤地帶。
孫伯綸醒來的時候,感覺右胸和腦袋生疼,全身沉重不堪,他睜開疲憊的眼睛,眼前一片墨黑,似乎有人扯著自己在前行。
“難道我已經死了,正在被黑白無常鎖魂?”孫伯綸心中如此想到。
忽然卻聽到身邊的喊叫:“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一個火把拉了過來,借著火光,孫伯綸看到桑結那張肥胖的臉,於是問:“我沒死?”
桑結笑道:“當然沒有,大人被大水卷走,腦袋不知道被什麽砸了一下,暈了過去,還有就是肋骨折斷了一根,幸好黑風在爛泥中找到您,不然我們真的不知道如何辦了?”
“真是一匹好馬。”周圍的人都讚歎道。
“不對,天怎麽黑了,仗打完了嗎,結局如何?”孫伯綸看著黑色的天,恍然問道,看著天色,自己昏迷了至少兩個時辰。
桑結說:“是的,大人,打完了,大水把兩軍都衝垮了,現在正在收拾戰場,衝擊中軍的鑲黃旗被全殲了,但兩藍旗卻逃走了許多,兀良哈、龍虎、巴圖爾琿台吉和牧鋒各帶了一支騎兵前去追殺了,據說碩壘也派了不少人馬追擊。”
“我軍如何?”孫伯綸問道。
桑結歎息一聲,說:“北岸的輜重和扎薩克圖部倒是無恙,步營損失頗大,不少人被洪水衝走了,還有甲騎也在洪水中喪命不少,具體還沒有統計出來,大家還在尋找幸存者和屍體,大汗無恙,輜重安全,我軍定然不會有事。”
孫伯綸微微點頭,卻也不敢多想,麾下士卒不是延綏兵就是蒙古人,大多不識水性,一身鎧甲幾十斤,若脫不下,被洪水卷走是凶多吉少。
“碩壘呢?”孫伯綸問。
桑結和身邊的素巴第相互看了一眼,素巴第說:“碩壘汗的宮帳軍大多被洪水衝走,見您無恙之後,便收拾了一支騎兵,東去追擊去了。”
孫伯綸倒也明白了,當初他可是說好的,
得用豪格和濟爾哈朗來換車臣部的完整,沒追到濟爾哈朗和豪格,碩壘是不會回來的。腦袋的疼痛孫伯綸還能忍受,但肋骨的折斷卻讓他不得不躺在床上,等待屬下的匯報,最終的傷亡情況隨著戰後第三日的早餐一道送到了孫伯綸面前。
這個時候,孫伯綸才弄清楚,是鼇拜率領的鑲黃旗擊敗了守衛水壩的諾爾布和他的一千扎薩克圖騎兵,最終導致雙方一萬余將士淹死或失蹤。
其中孫伯綸麾下有近三千人因此喪命,多是步營、甲騎和宮帳軍,一番點驗下來,竟然比戰損還要高,扎薩克圖人倒是死傷不多,但算起來被淹死最多的還是當時處於克魯倫河兩岸的車臣部,約麽有五千余人喪生,東虜聯軍雖說淹死的不到兩千人馬,但有近萬人被困在泥沼之中,最終被大軍俘獲,只是最終兩藍旗近三千人馬和內藩蒙古一部、左翼蒙古一部逃脫,遠征而來的清國援軍,只有三分之一逃脫戰場,而這些人身後被近一萬五千騎兵追殺者。
唯一令孫伯綸意外的是鼇拜那支人馬,在掘堤之後,這廝竟然沒有回身襲擊己方中軍,而是沿著克魯倫河一直北上,在布色山下翻過了肯特山,進入了烏爾匝河流域,到了車臣部的腹地,已經得知車臣部反叛的消息的鼇拜,直接命令下屬對車臣部展開了大屠殺,把精銳抽調一空的車臣部哪裡是數千甲兵的對手,至少有萬余人死在了他們的手裡,其中還包括碩壘兩個年幼的兒子。
昭莫多。
樺樹林旁的一條小溪邊,孫伯綸正坐在青石上,憑溪垂釣。細長的釣線隨著溪流不斷飄蕩,午後的陽光透過樺樹職業,斑駁的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澈見底的溪流之中,僅有的幾尾小魚來回穿梭,偶爾砰一下魚餌,卻不下嘴。
他一身布衣打扮,身無華彩,宛若普通農夫,而在一旁的矮幾上,放著一壺冒著熱氣的茶和四色茶點,樹蔭下,淑濟臥在胡床上,正繾綣微醺,手不時拍一拍睡著的阿布鼐的後背,溪邊樹下,滿是慵懶愜意。
這幾日,孫伯綸一直在昭莫多養傷,平日的事務都是由雷偉配合桑結和素巴第一道處置,倒也樂得清閑自在。
“大人今日可有魚獲?”雷偉的聲音傳來。
孫伯綸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不要打擾淑濟和阿布鼐的休息,又指了指矮幾,二人輕輕抬起,帶著茶點到了不遠處的涼亭之下。
孫伯綸坐定之後,親手烹茶,雷偉微微一笑,說:“大人,有兩個消息,一好一壞。”
“先說壞的吧。”孫伯綸眉頭微蹙,灑落了一點茶葉,輕聲說。
雷偉道:“巴圖爾琿台吉與龍虎的聯軍遭遇了濟爾哈朗的埋伏,幸虧牧鋒及時趕到,雙方打了個七七八八,傷亡了近千人。”
“一個立功心切台吉外加一個魯莽衝動的蠻夫,不出事才怪!”孫伯綸微微搖頭說道。
雷偉不沒有敢於評價,巴圖爾琿台吉他懶得評說,龍虎雖然衝動,卻是孫伯綸麾下大將,更是深得信重的人。
“好消息是,碩壘抓到了豪格。”雷偉湊趣說道。
“怎麽抓到的?”孫伯綸驚異出聲,他也是後來得知,豪格是第一批逃跑的,能被抓住著實出乎預料。
雷偉蘸著茶水在桌上劃拉了幾下,又點了幾個點,說:“東虜後撤只能靠著大興安嶺撤退,大興安嶺是東北-西南走向,一直走下去很容易遭到特穆爾的夾擊,所以肯定要翻越大興安嶺,而碩壘汗顯然對通往大興安嶺以東的缺口很熟悉,提前埋伏,豪格身邊人不多,被抓了,濟爾哈朗身邊近四千眾,又有左翼接應,也就逃脫了。”
“這件事你怎麽看?”孫伯綸問。
雷偉認真的說:“碩壘野心極大,這些道路缺口他之所以這般清楚,便是平日與大明商人、左翼的內奇做買賣用的,那些買賣都是鹽茶鐵器,卑職問了幾個車臣部的斷事官,碩壘汗的的買賣對象既有布裡亞特人,也有野人女真和俄羅斯人。”
孫伯綸遞給雷偉一杯茶,問:“那你覺得,應該除掉他嗎?”
見雷偉有些猶豫,孫伯綸又說:“日後可是你主政漠北,這件事你的意見最重要。”
“要,但是短期內不要。”雷偉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覆,在得到孫伯綸的示意後,他解釋道:“我們最主要的敵人是女真,便如大人需要大明頂在對抗女真位置上一樣,漠北也需要有人擋住女真的兵鋒,有實力又有野心的碩壘是最好的選擇。”
“你認為我們當如何對待車臣部?”孫伯綸隨口問道。
雷偉想了想說:“部眾還是那些部眾,牧地還是那些牧地,給他一些貿易上的優惠,認可他的貿易行為,在把擴張方向限定在南方之後,給予道義的上的肯定和物資上的支持。”
孫伯綸認真的聽著,待雷偉說完,便道:“就如此辦理吧。”
這個回應倒是讓雷偉無所適從,一時愣住了,見孫伯綸沒有再有建議,他提醒道:“大人,這只是卑職一點淺見。”
孫伯綸微微點頭,熟練的侍弄著那精致的紫砂壺,沒有回應,雷偉更是忐忑,又說:“大人......卑職才二十四歲。”
孫伯綸哈哈一笑,說:“阿瑋,我在你這個年齡,已經擔負起漠南眾多人的生死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感覺自己年輕,經驗不足,對執掌漠北有些信心不足,但是阿偉,你要知道,年紀是上天注定的,很多人到老了也是碌碌無為,這些年你在胡洛鹽池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裡,除了你,漠北我又能交給誰呢?”孫伯綸認真的說道。
孫伯綸取來地圖, 掛在了涼亭裡,上面正是當初給聯盟中的領袖們看過的縮略版,孫伯綸道:“此次北伐土謝圖部,一是解決來自北面的威脅,讓我們可以全心全力的把力量投入到對清國的戰爭中去,二是據有其部落充實漠南,增強我們的實力。因此,此次收攏的土謝圖部和漠北的小部落,近五萬帳,其中大部分都帶到漠南去,雖然我們的兩面都是盟友,但你的壓力依舊非常大。”
雷偉也是認真起來,問:“是的,大人,卑職正想問,我在漠北終究要做什麽?”
孫伯綸示意他坐下,說:“你自己有什麽見解呢?”
雷偉早有準備,答道:“首先便是資源,通過鹽鐵貿易和周邊的大小部落交易毛皮等珍貴貨物,以為軍資。開采龍城左近的那處露天銅礦,用來鑄造火炮、銅錢。”
“再有便是拓展貿易,將我們的商路向西開拓到俄羅斯,向東則到女真人的地盤,除了賺錢之外,再有就是聯絡野人女真,盡可能給東虜造成一些麻煩。”
雷偉最後說道:“這些都是卑職想到的,但是卑職感覺,大人之所以在漠北投入這麽多,自然不會隻做這些小事。”
孫伯綸呵呵一笑:“這些做好了,就不是小事了。”
“從短期來看,這些事非常重要,但從長遠來說,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孫伯綸笑了笑,指了指地圖說:“漠北是苦寒之地,真正能被我看中的只有兩樣東西。”
“那兩樣?”雷偉瞬間來了興致。
孫伯綸豎起兩個手指,道:“土地和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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