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亮,孫伯綸已經開始收攏士卒,這次夜間突襲大獲全勝,楊老柴的軍營被攻破,賊軍大潰,屍橫遍野,天亮之後,已經有上千人跪地受俘。
雖說是突然襲擊,但孫伯綸麾下仍舊傷亡巨大,主要原因是,士卒殺紅了眼睛,隊列散開,不少人陷在敵陣,被人殺死,步卒與騎兵、炮兵之間也沒有形成完美的配合,當然,這不僅是訓練的問題,還在於這個時代普遍存在的夜盲症。
“大人,隊伍收攏完畢,又死了八十多,現在能戰的只有二百多了,還有,兀良哈和琉璃球不知所蹤。”龍虎清點完損失,上前報告。
“先莫要管他們,先救助傷員,去把那個叫二狗的村漢找來,讓他出面請附近村寨鄉民前來,殺死那些受傷、死了的牲口,大家好好吃一頓,糧食堆守好了,莫要讓人截胡。”孫伯綸臉色通紅,咬牙說道。
昨晚的突襲,他又受了傷,一支箭矢射穿了他的臂膀,給他療傷的親兵是個二把刀,平白增添了不少傷痛。
天大亮,附近的村民都被組織起來,在士卒砍下流賊的腦袋後,由村民挖坑埋屍,而昨晚那些被燒死的馬騾也被宰殺一空,當場架起大鍋,大塊的馬肉扔進鍋裡,加上鹽巴,雖說簡陋,卻肉香撲鼻,無論士卒還是村民都是吃的開心。
俘虜受到了區別對待,那些流民只是被限定在固定位置,獲得了不少吃食,而楊老柴的老營俘虜都被鎖扣,串在一起挨餓,沒了力氣,自然也惹不出多大的事端。
午後,孫伯綸正讓人給受傷的左臂換藥,琉璃球和兀良哈回來了,兩人騎在馬上,身後串了百十名面帶凶光的流賊,由十幾人看管著,進了營地。
琉璃球扯著一個頭上蒙了黑布袋的人走了過來,見到孫伯綸,直接跪在了地上,扯下黑布袋,露出楊老柴粗糙的面容。
只是此時楊老柴全身是傷,虛弱的跪不住,顯然是受了不少刑罰。
“大人,這是楊老柴的供詞。”琉璃球拿出一封黃紙,恭恭敬敬的遞給了孫伯綸。
孫伯綸接過那紙張,看了起來,先是面帶欣喜,繼而神色凝重起來,琉璃球跪在地上,似乎有些無所適從。
這封供詞招供的除了部分財貨的私藏地,最主要的是關於大紅龍張孟金的消息,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雖說有些凌亂,但卻是真正的把楊老柴知道的一切都掏出來了。
孫伯綸把供詞扔進火堆燒成了灰,面無表情的看向琉璃球,一雙虎目帶著攝人魂魄的光芒,讓琉璃球不敢迎上,低下頭,久久不語。
“你的膽子很大。”孫伯綸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平淡的說了一句,完全聽不出是誇獎還是諷刺。
琉璃球更加忐忑了,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本能的縮了縮身子,他原本就瘦小枯乾,這一露怯,直接縮成一隻猴子。
昨晚對楊老柴的追擊和嚴刑拷打完完全全是為了搶功,而那封供詞更是完全對孫伯綸心思的猜測,琉璃球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在冒險,要麽被孫伯綸賞識,青雲直上,要麽萬劫不複。
唰!
孫伯綸忽然抽出佩刀,插在了琉璃球的面前,琉璃球全身顫抖,卻聽到孫伯綸不可違拗的聲音道:“抬起頭,直起腰!”
琉璃球一個機靈,像訓練中一樣,腰板挺直,只是仍然不敢面對孫伯綸的雙眸。
他眼睛下瞄,看到的是孫伯綸鋒銳的腰刀和一個皮袋,袋中是一些銀塊,看起來足有二百兩。
“選一樣。”孫伯綸淡淡的說道。
從未見過這麽多銀子的琉璃球手快速的伸向錢袋,但那隻手忽然硬生生的停住,握住了腰刀的刀柄,恭敬的雙手持刀,激動的說:“小人蒙大人厚賜,當為大人身邊犬馬,殺敵建功,永不背叛。”
孫伯綸微微一笑,心道自己確實小巧了眼前這個乾瘦的上不得陣仗的家夥,一直以為他雖然機靈,卻只能做些雞零狗碎的事情,卻不曾想這家夥如此聰明,在瞬息之間抓住機會。
他從來不反對屬下擁有更大的野心,只是擔心其沒有支撐這個野心的實力。
“說,為何如此在意張孟金?”孫伯綸一揮手,周圍人全都散開。
琉璃球連忙說:“大人屢次提及此人,可見此人對大人的事業有極大的臂助,小人私心覺得這是一次獲得大人賞識的機會,才擅自決定,私刑楊老柴,為大人盡一份心。”
“你很聰明,也很有膽略,只是天不遂人願。”孫伯綸淡淡的說道,說著拉開上衣,露出綁滿白布的上身,那裡還有幾片暈紅在胸口和腰側。
琉璃球見狀,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想到孫伯綸受傷如此多,雖說都不致命,但傷情太多,就算有心抓到張孟金,怕是也做不得了。
“你願意擔起這件事嗎?”孫伯綸的詢問打破了琉璃球的沉思。
他忽然全身顫抖,恍然明白,這是獨掌一面的機會,也是證明自己的機會,直接抱拳道:“願為大人效死,不抓到張孟金,小人提頭來見!”
孫伯綸也有些意外自己會把如此重擔交給琉璃球, 但機會實在難得,抓到張孟金意味著有一張王牌,未來無論是更進一步還是做護身符,都是極好的。
“好,讓你做事就要給你權柄,我麾下之人你可以隨意選擇,這些銀兩你也拿去。”孫伯綸微笑說道。
琉璃球欣喜的點點頭,說:“小人只要十人,定不負大人所望。”
孫伯綸笑了笑:“你有信心是極好的,此事成了,自然不會虧待你,一個百戶的官身跑不掉的,只是你這琉璃球的諢名怕是用不得了,你本名叫什麽?”
琉璃球撓撓頭,說:“小人本家姓趙,家中老么,鄉下人沒有大號,俺小名叫四妮兒。”
“這名字不好,本官賜你一名,就叫趙琉璃吧,省的改了名大家不知道是誰。”孫伯綸笑著說。
“趙琉璃,似是女人的名。”琉璃球倒是有些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