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孫伯綸遠在胡洛鹽場,聽聞這個消息直接中斷了行程計劃,隻帶著親衛和跟屁蟲淑濟星夜兼程,趕往達爾扈特部。
夜晚休息的時候,淑濟敏銳的察覺到了孫伯綸眉宇之間的陰鬱,關切的問:“你有心事嗎?”
孫伯綸看著明亮的火堆,只是點點頭。
“告訴我吧。”淑濟托著下巴,期盼的問。
孫伯綸又搖搖頭,淑濟沒有像以往一樣追根究底,只是嗯了一聲,安靜下來,默默的坐在孫伯綸身邊,安靜的看著他在銜著草根,用枯樹枝在沙子上寫寫畫畫。
回答達爾扈特部,孫伯綸就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但是一切都不是原諒的味道,只因為神一魁再次造反。
這個消息對對兩種人意義不大,一種是蒙古人,他們根本不知道誰是神一魁,陝西敗壞的地方局勢完全影響不到他們,第二種就是新來的工匠,他們所得到的重用就是更好的薪餉和待遇,完全沒有到與聞機密的地位。
而孫伯綸的勢力中,義軍和新降的態度截然不同,義軍中的老人毫無顧忌的討論著這個問題,他們在跟隨孫伯綸之前,追隨的是李部司在神一魁身邊造反,與神一魁恩義相結,又有同鄉情誼。
這些老人是孫伯綸最重用的人,精銳的馬隊和規模最大的步隊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不僅是也先和徐麻子,其中的骨乾軍官大多都屬於這個體系,即便是在歷次戰鬥中受傷的人,也因為資歷和忠誠擁有權力,掌管風力作坊的跛子只是其中一個代表,屠宰場和鐵廠中那些斷手斷腳卻能指手畫腳的家夥,無一例外都能和神一魁扯上關系。
而以雷鳴東和范興、王庸所代表的新降則與義軍沒有什麽關系,但是作為既得利益者他們也希望影響孫伯綸的決策,在目前達爾扈特體系中,他們擁有權力、地位和越來越多的財富,與以前相比,這裡就是天堂,他們並未發出聲音,卻敏銳的察覺到老義軍中有人喊出回歸大明、合股義軍的口號,這無疑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
孫伯綸趕了回來,面對各種遊說和試探,一直未表明態度,在他的計劃裡,大明仍然是重中之重,但絕不是去當義軍,就算選擇這條路也不會去追隨神一魁,原因很簡單,在他了解的歷史知識中,神一魁根本活不到過年。
如果無視老義軍的訴求,又在現在這個關鍵時刻傷了大家的心,孫伯綸綜合了各方面的態度,知道這一趟是不得不回去了,但達爾扈特這一攤子怎麽辦,交給誰他都不放心。
造反絕對是不得好的事情,但不講義氣又有損名聲,孫伯綸沒有多少選擇。
夜晚,孫伯綸愣神在書房裡,淑濟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似乎呆了許久,孫伯綸笑了:“淑濟,你有事兒?”
“天可是快亮了。”淑濟氣鼓鼓的說,顯然對孫伯綸一夜未睡不滿。
孫伯綸無奈的搖搖頭,淑濟卻是撲哧一笑,道:“我還以為孫伯綸是多麽聰明的人呢,真應了你們漢人的話,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呀。”
“這句話怎麽說呢?”孫伯綸笑了。
“在你最忠誠的追隨者中,是誰叫的最凶呢?”淑濟眼睛笑成月牙,坐在了孫伯綸身邊。
孫伯綸靜心一想,也先和徐麻子似乎都沒有明確表明態度,叫的最凶的反倒是中層的人,要說聲音最大,就屬跛子了,就是他整天說要去追隨神一魁繼續造反的。
淑濟說:“他為什麽叫的狠,
並不是他真想去蹚渾水,而是他怕別人說他忘恩負義,你忘了你上次見他,是什麽時候,因為什麽?” 孫伯綸恍然大悟,上一次見那個家夥是八月份,是吃他的喜酒,這個家夥娶了一個蒙古女人,成親時,那女人的肚子都大了,一個已經在達爾扈特安家落戶的人,是最應該躲避是非的。
淑濟見孫伯綸明白,拍拍他肩膀,說:“你以為他們真要去造反,你錯了,你們漢人只要不餓死就不會造反,而絕大部分造了反的也都想招安,這些人在草原上有家有房有地,除非是瘋了才造反,他們只不過是受名聲所累,要個交代罷了。”
“是啊,我為名聲考慮,他們同樣如此,既然他們要交代,我給他們個交代就是了。”孫伯綸喃喃自語,心中已經有了考量。
反正神一魁活不了多久,只要拖著,拖到他死,義軍沒有旗幟,自然各立山頭了,當初立過的誓言也就隨風而逝了。
“我明白了,我會親率部分人潛回大明,打探消息,等時機成熟再做打算。”孫伯綸哈哈一笑,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淑濟笑吟吟的點頭,俏生生的站在了孫伯綸面前,笑嘻嘻的說:“這就對了,我幫你出了這麽好的主意,去大明帶上我吧,嘻嘻,我也想去看看。”
“怎麽說你出的主意?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我的別吉殿下,這可是我自己想到的。”孫伯綸義正言辭的說。
孫伯綸教會了淑濟很多,唯一從她身上學到的就是耍賴皮了。
淑濟自然不願意,當下就要爆發,這時外面的侍女敲門,說:“別吉,渾阿普台吉派人來找孫大人,說郝掌櫃來了。”
“等會再收拾你。”淑濟敲打了一下孫伯綸的腦袋,收拾一下衣服,正聲說:“讓他進來吧。”
郝允轍笑呵呵的走了進來,見到淑濟先是行禮,然後才說:“別吉,這是我為您準備的禮物,是您上次叮囑的。”
淑濟接住那小皮箱子,一聲歡呼帶上女仆跑了。
“別這麽看我,只是一些漢家女子常的衣服和發飾。”郝允轍見孫伯綸像看怪物一樣看自己,隻得解釋道。
“我是疑惑,你什麽時候和她這麽熟了。”孫伯綸示意郝允轍坐下,道。
郝允轍正了正衣冠,笑道:“那有什麽辦法,和達爾扈特部交易,最後交接都需要斷事官的銅符印章,印章在誰手中,我們商人就討好誰唄。”
他端起茶杯,忽然低聲問:“怎麽樣,孫兄,別吉到這裡近四個月了,到手了沒有?”
孫伯綸臉色微紅,佯怒:“莫要胡言亂語,郝兄,我正要有事與你商議。”
他把關於神一魁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最後問:“這次去大明,須在下雪前回來,雖然不過兩月,個中大事仍需要人決斷,你看我麾下諸將和管事中,誰能堪當大任?”
郝允轍哈哈一笑,道:“這你算是問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