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裡陣陣歡騰,人們相互擁抱著高喊著有水了,也先捧著木碗來到孫伯綸面前,將大半碗水高高敬上,然後雙手合十,跪在地上。
“您是掌握神通法術的菩薩,向長生天求來了救命的水,也先土乾有禮了,有禮了。”
昨天還和自己刀兵相見的家夥現在執以大禮,讓孫伯綸有些不知所措,他哈哈一笑,勸他起身,而也先土乾卻更加虔敬了,孫伯綸無奈一腳把這個迷信的家夥踹倒。
李部司走了過來,喝了一大口水,潤了潤嗓子,說:“搖旗兄弟,真有你的呀,真的跟老天爺要來了水。”
孫伯綸懶得解釋這其中的科學道理,不無擔心的說:“雖說有這個法子,弄到的水分一分也就夠大家不死的,想要走出沙漠,怕是還要找到水源啊。”
“兄弟,能有這些水已經夠好了,這是希望不是嗎?”李部司卻滿不在意,他想了又想,說:“你說的對,這樣吧你帶兄弟們照顧傷員,想法把沙暴中吹散的物什找回來,我帶人找水,三日後在此碰頭。”
“那哥哥帶足飲水,我也會盡量想辦法儲存,莫要耽擱太久,咱們乾糧也不多了。”孫伯綸提醒道。
三日的時間,孫伯綸帶領人在沙丘下安頓好,盡量收集散落的物資和飲水,三日後,李部司風塵仆仆歸來,面對眾人期待的眼神,他失落的搖搖頭,顯然沒找到水源。
帳篷裡,李部司脫了靴子烤著自己凍僵的雙腳,他說:“兄弟,沒找到水,咱們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都怪哥哥沒本事啊。”
孫伯綸安慰說:“哥哥莫要氣餒,天無絕人之路.......。”
話音未落,簌簌的聲音響起,帳篷裡溫度降了不少,孫伯綸忽然欣喜萬分,掀開簾子出去一看,果然是下雪了。
“下雪了,下雪了,我們有水了。”孫伯綸暢快的叫道。
也先土乾茫然的站在不遠,看著孫伯綸手舞足蹈,他全身伏在地上,喃喃說道:“當真是活菩薩啊,如此玄妙的作法俺從未見過,向有神通的人請安了。”
原本孫伯綸還想讓人收集儲存雪水,沒想到鵝毛大雪下了一夜,到處都是積雪,李部司當即帶上所有人,沿著黃友才找到的那條古道前進,一路上看到的是殘垣斷壁,路邊還有馬骨殘屍,看來黃友才過的也不容易。
走了兩天,終於看到的紅柳河,正值枯水季,紅柳河已經斷流,然而總有水坑裡有水,在沙漠裡,這已經是最有生機的地方了。
孫伯綸伏在馬上,緩緩行進,他馬術一般,本想把馬韁拴在也先馬鞍上前進,卻沒想到這個家夥提出為孫伯綸牽馬,還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菩薩,前面好像出事了。”也先土乾低聲說道。
“媽的,不要叫我菩薩,菩薩都是娘們。”孫伯綸不滿的說道。
“那叫您佛爺吧。”
“你才是禿驢,全家都是禿驢。”孫伯綸憤憤的罵著,下了馬,遠遠看到李部司帶著十幾個人聚集在一處枯柳樹下,走近看到的一幕,孫伯綸直接坐在了地上。
枯柳樹上掛滿了人頭,足有三十多個,幾隻烏鴉正啄著凸出的眼珠子,樹下全是斷頭殘屍,身上的衣服被扒光,隨意疊在一起。
而在不遠處,更是詭異,五具屍體用馬皮裹著,並排放在那裡,五個碩大的馬頭立在他們身邊,還插著殘破的刀矛,散發著腥臭的烏黑血液圍了屍體一圈,充滿了詭異殘忍。
“搖旗兄弟,
你怎了?”李部司拉起孫伯綸,不解的問道。 孫伯綸心中害怕,腹中惡心,擺擺手,扭過頭,嘔吐起來,卻吐不出東西,一句話也不說。
“這些人頭是黃友才的人。”李部司說道。
“你.....你怎麽知道?”孫伯綸不敢相信,問道。
咣當!一個人頭扔在孫伯綸面前,那面容很是驚恐,乾枯的臉上還有一道熟悉的傷疤。
“黃驢兒?”孫伯綸震驚的叫出聲。
“看這腐爛程度,怕是死了三天了,我查驗了戰場環境,他們定然是遇到了馬賊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一隊馬賊了,多好的漢子,可惜了。”李部司歎息道。
孫伯綸捂著口鼻,問:“哥哥,咱們怎麽辦?”
“哈哈,當然是宿營啊,這裡這麽多屍體還未腐爛,讓兄弟們大吃一頓再走。”李部司的話讓孫伯綸差點暈過去。
李部司嘿嘿一笑:“你這家夥,平時殺人如麻也不見你害怕,這次真的被雷劈散了膽氣嘛,俺說吃死屍說的是那些剝了皮的馬匹,就算是餓死,俺也不會吃人呀。”
“河邊宿營,徐麻子,你帶幾個兄弟四處偵查一番,三個時辰內回來。”李部司下達了命令。
徐麻子是李部司手下騎術最好的,原先就是夜不收,一聲呼哨,幾個人就奔著北方而去。
李部司命人把人頭弄下來,挖坑掩埋,孫伯綸卻惡心的厲害,遠遠的躲開。
郝家公子支起鐵鍋,煮著肉湯,不時往裡放點肉食鹽巴之類的東西,見到孫伯綸,他叫道:“恩公過來吃點東西吧, 新鮮的肉湯,鮮活的緊呢。”
孫伯綸盛了一碗,吃著很是受用,疑惑道:“想不到郝兄還有這一手,俺還以為你......。”
“以為俺是書香門第家的公子哥嗎?嘿嘿,你看的不差,先祖父郝名宦曾任南京兵部右侍郎,代理尚書,遭魏閹構陷,罷歸回鄉,家父科名不顯,以舉人身份入仕,在朝中做過參議......。”
孫伯綸聽著郝家公子的話,一臉震驚,他沒想到那個佝僂著身子的山羊胡老頭還是一位舉人老爺,他雖然不精通歷史,卻也知道,在明朝,像是郝家這等背景,憑借祖父留下的門生故舊,加上趙家老先生的科名,就算是巡撫級別的官吏也不會怠慢,怎生落到這份田地。
“哎,三邊總督楊鶴剿匪缺餉,讓青澗紳士捐輸,此乃魚肉百姓之舉,家父自然不從,卻被那青澗縣令汙蔑勾結流賊、欺壓良善、拖欠賦稅,若不是朝中有些故舊,愚兄有些積蓄,怕是連家父的功名都被去了。”談起此事,郝公子仍然唏噓。
“哦,倒是忘了請教郝兄名諱了。俺叫孫伯綸,大家給俺起了諢號孫搖旗。”孫伯綸樂的交際,笑著說道。
“愚兄郝允轍,這幾日多蒙郝兄照顧了。”郝允轍笑道。
“郝兄為什麽會被.......,會和我們義軍走在一起。”孫伯綸略微尷尬的問道。
“哎,家道中落,家父攜我前往葭州,投靠叔父,在米脂遭遇變亂,被裹挾到寧塞,機緣巧合被李頭領看到。”郝允轍沒有多言,個中清苦也隻有他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