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與寒冷的寧塞堡,堡外的官軍大營可謂是熱鬧非凡,賀人龍巡視著軍營,冷風透過山文甲灌進衣領,惹的他打了哆嗦,對麾下中軍道:“其他幾個營本將就不看了,你待我看看便是。”
中軍得令而去,這時,一個紅臉漢子跑了過來,是賀人龍麾下一個千戶,也是他的義子賀彪,作戰勇悍,頗得賀人龍賞識。
“義父,剛寧塞出來了三個人,說是要求見你,我估摸是流賊熬不住了,要投降,就安排到了您的大帳。”賀彪低聲說道。
賀人龍思索片刻,道:“也罷,看看是哪路的蟊賊,若是能裡應外合,攻破這寧塞堡,也是大功一件。”
賀彪嘿嘿一笑,說:“是啊,上次咱們設宴宰了那些流賊頭子,楊大人還斥責您,這次立下大功,他又能拿您怎麽樣呢?”
“哼,楊鶴!他長久不了,老子就算立功也不是為他立的,是為洪大人。”賀人龍滿不在乎的甩甩手,大步走向大帳。
賀人龍的大帳四周擺上了裝滿木炭的火盆,暗淡的紅光照耀著帳篷讓這裡溫暖如春,賀人龍的虎皮將座列在正中,桌案上擺滿了酒肉,一個豐腴的女人正為躺在虎皮將座裡的人倒酒,看她模樣,似是極不情願。
賀人龍一進帳篷,就看到有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頭上蓋著罩袍,只露出半個下巴,而自己最喜歡的小妾還被他拉住手腕強顏歡笑,當下對賀彪罵道:“從哪裡來的楞種,敢如此無禮,還不押下!”
“喲,這次幾日不見呀,賀大人好大的威風,不知道還以為你是皇帝老兒呢。”那人絲毫不怯,把那女人推到一邊,抓起酒壺,喝了一大口,哐當一聲把腳砸在了桌案上,頓時盤碗碎裂一地。
他側了側身子,露出大半張臉來,賀人龍看清那臉,驚的後退兩步:“張孟金!你不是死了嗎?”
這鳩佔鵲巢的囂張漢子就是張孟金,人稱大紅龍,此時他掀開罩帽,露出一張猙獰恐怖的臉來,嘴和鼻子扭曲到了一起,臉上一塊紅一塊白,左眼的眼角粘黏在了一起,坑坑窪窪,很是惡心,這是一張被火灼燒過的臉。
張孟金一聲慘笑,說:“是啊,我應該死了啊,怎麽還活著呢?”
說著,他拔出腰刀,把刀面當鏡子,看了看自己醜陋的臉:“誰也想不到,要殺我的是你賀人龍,救了我的,反倒是我背叛了的神一魁,真他媽是造化弄人啊。”
賀人龍聽得這話,微微揮手,賀彪就把所有閑雜人等全都趕出去了,賀人龍走上前,拿起酒壺給張孟金倒了一杯酒,長歎一聲說:“張兄弟,俺也是身不由己呀,是洪大人的命令啊,你說說,俺又有什麽法子呀。”
“哼,你與那洪承疇狼狽為奸,莫要再來欺騙我,當初可是你們答應我,若伏殺神一魁部,許我練兵都司一職,紋銀八千兩,呵呵,還不是連我一起殺!”張孟金瞥了賀人龍一眼,冷厲的眼神讓他縮了縮脖子。
當初神一魁投降,余部大多遣散,只有精銳不過兩千在身邊,屯兵於安塞一帶等待整編,洪承疇為爭權奪利,命令最信任的賀人龍火並神一魁,那時賀人龍不過一守備,神一魁部的實力堪比參將,為了前程,賀人龍聯絡上張孟金,許以要職,誆騙神一魁參加宴會,酒酣之後,突然發難。
殊不知,張孟金本就是棄子,原本賀人龍以為他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死,卻沒料到會有這種結局。
賀人龍見張孟金揪住不放,索性厲聲威脅:“你也莫要錯看了形勢,
如今神一魁是死定了,你張孟金若是能與官軍合作,還能留條活路,若是冥頑不靈,莫要怪我不念舊情了。” “舊情?真是可笑。”張孟金呵呵一笑,從懷裡掏出幾張紙來。
這就是最普通的草紙,上面歪七扭八寫了幾行字,其中不少錯別字,至於最後的那個大印更是直接用筆畫了一個圈代替,重要的不是這張紙,而是內容,上面清楚的寫著委任張孟金為延安府練兵都司。
還有一封信,內容更是駭然,上面以洪承疇的口吻寫滿了對張孟金寬慰的話,其中不乏對其仕途的保證。
上面的字自然不是洪承疇親筆,但信卻是真實存在的,賀人龍每一封都見過,當初為籠絡張孟金達到合作目的,可是沒少費心思,沒想到這個家夥卻把所有信件都保存起來,這個時候作為要挾。
賀人龍看過,連忙燒掉所有紙張,張孟金卻吃著肉,含糊不清的說道:“燒了就燒了,這是俺自己寫的,原件在俺一個遠房侄子手裡,只要俺一死,這些信件就會落到楊鶴手中,到時候他便知道,誰是陝西局勢大壞的罪魁禍首了。”
“你想要怎樣?”賀人龍忍不住問道,見張孟金不說話,他又好言相勸:“兄弟,不是哥哥說你,你這樣撕破臉皮的威脅,就算以後咱們成了同僚,那洪巡撫能放過你,就算不敢把你怎麽樣,時不時給你小鞋穿,你又能好的了?”
張孟金哈哈一笑:“俺這次學明白了,不問仕途,就要錢,不多,十萬兩!只要給錢,啥都好說,錢到手俺就到南方去,這輩子再也不回來了。”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威脅朝廷命官。”賀彪出言喝道。
賀人龍一抬手,示意他莫要說話,思索片刻說:“這事太大,我沒法答應你,要問過洪大人之後才有準信。”
張孟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滿不在乎的說:“也好,我就回去等著,對了,想要讓我幫你們打下寧塞堡,也很簡單,五萬兩,哈哈哈哈。”
說罷,張孟金揚長而去,徑直去了寧塞堡。
賀人龍當下找來紙筆,寫了一封長信,對胡彪吩咐:“你親自去榆林,把信交給洪大人,要快,我看著寧塞裡的流賊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