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秦王府,承運殿。
崇禎十一年,李自成起於河南,派遣侄子李過和大將田見秀攻取關中,因為秦軍撤退迅速,田見秀得以進入西安,後來李自成在太原稱帝,李過與田見秀曾一道上書,說關中乃是大順根本,宜為京畿,奏請定都西安,並籌劃建造皇宮。
然而李自成當時卻認定進入北京是等閑事,也看不上關中之地,便不允,如今佔據關中,只能以秦王府邸為皇宮,莫要說擴建,便是連各殿的名字都沒改,大順朝野上下都是知道,關中守不住的,還是退到四川,佔據四川、漢中,圖謀湖廣為上。
此時的承運殿中,不時傳來陣陣咆哮之聲,高桂英走在廊下,聽得李自成嘶吼不斷,不時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她把窗戶推開一條縫隙,看到李自成披頭散發,手中一把長劍,把殿內一切能斬爛的東西劈斬的稀巴爛,口中呼和不斷,殿內的躺著兩個太監,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其余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孫伯綸!孫伯綸!你是上天派下來專克俺的嗎,為什麽,為什麽?”李自成大罵著,又重重的在已經死了的太監身上刺了兩道。
自從退到西安,李自成便是性情大變,關中的局面一直打不開,北上延綏受阻,西征秦軍被幾個關口擋住,而中原之地,無險可守,只能搶掠一番便走,雖然田見秀攻入了四川,但張獻忠也是死戰不退,一時打不開局面,而在湖廣,賀錦陽奉陰違,高一功寸功未立,李自成還想著派人取代二人,卻不曾想二人一死一叛,湖廣之地,數萬精銳,盡是淪喪。
而如今,北府軍團已經逼近漢中,漢中處於關中與蜀地之間,若是被攻取,便是隔絕兩地來往,把整個大順割裂成兩塊,那時便是大勢已去了。
這一切,都和大順高層計劃的完全不一樣。
無論是牛金星還是宋獻策,亦或者大順的百官諸將,都以為潼關才是北府進攻之重心,只要守住潼關,便可拖延時日,打開湖廣和四川的局面,與南京、朝廷分庭抗禮,再現當年三分天下的局面,但是北府軍根本沒有進攻潼關,只是在關外立寨對峙,劉宗敏幾次要求出關進攻,但李自成都是不許,如今誰都知道,不能與北府軍團野地對陣,當初在天津,十萬精銳未曾打下不死軍萬余人,若是劉宗敏出了關,還能回得來嗎?
可以說,延綏軍的一次冒險,在短期內確立了優勢,把李自成逼入了絕境。
如今這個局面,必須要守住漢中,爭取盡快攻掠蜀地,但關中只有這些兵馬,除了潼關,各個關口方向都求增兵,求糧草,徹底把李自成逼瘋了。
“皇后娘娘,皇上這般模樣,恐對聖體無益,娘娘,您得去勸勸呀。”
不知什麽時候,牛金星和宋獻策兩個謀臣出現在了高桂英的身後,宋獻策壓低聲音說道。
高桂英歎息一聲:“皇上怒火中燒,不是勸能勸好的,還是得有禦敵之策呀,若能解大順之危局,皇上也不會如此無狀的。”
高桂英見二人似有話說,招了招手,二人一道跟著她進了一旁偏殿,牛金星問:“皇后娘娘覺得盡棄關中,先行退往漢中如何?”
“丞相,漢中雖可屯糧,但狹小之地,如何能養活數十萬兵馬?”高桂英皺眉說道。
牛金星道:“退往漢中,便可隻守各個隘口,只是單面受敵呀,若死守關中,那可是三面被困,形勢不容樂觀。”
高桂英擺擺手:“丞相還是莫要再提了,皇上定然不會允許的,若是不戰而退,拋棄關中,軍心大喪,民心大喪啊!”
牛金星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大順立國近兩年,許多官將都是把基業安置在了關中,而順軍將領多是陝西人,自然也愛用陝西士卒,如今營中士卒大半是陝西人,當初從中原撤退,很多中原士卒逃走。
最重要的是,群雄逐鹿,必據險地,關中算是龍興之地,四川亦是偏安之所,只要據有其一,還可收拾民心,聚攏軍心,可是一個都沒了,那可是要離心離德的,如今大順剛落敗相,已經有人生了二心,若是棄了關中,又無四川,那就是敗局已定,別說那些投降過來的降官降將,就是原本跟著李自成打天下的人,也會想著給自己留條活路。
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自古已然。
“來人,牽馬來!”
三人正商議這,李自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三人連忙出去,卻見李自成站在承運殿前,手持帶血長劍,披頭散發,滿身大汗,喝道:“來人,給老子牽馬來,老子要親征蜀地,為咱大順再打下一片安身的基業來。”
宋獻策與牛金星連忙跑過去,宋獻策撲在地上,抱住李自成的腿,說道:“皇上,萬萬不可,西安尚需要皇上坐鎮啊。”
“是啊,皇上,皇上三思啊。”牛金星也是跪在了地上。
李自成踢開宋獻策,大聲說:“田見秀庸碌,我給了三萬兵馬,多是新軍精銳,還有紅夷大炮,他怎麽連成都的邊都摸不著,唯有我親征,才能一舉定乾坤!”
高桂英忽然跑到了李自成面前,伸手奪過他手裡的長劍,劍尖抵在自己的心口,說道:“你若敢去,我便死在你的面前!”
“你這是幹什麽?”李自成問。
高桂英哈哈一笑說:“你是大順的皇帝,此時此刻不坐鎮西安,而是進蜀地,你的官將怎麽想,你的百姓怎麽想,他們會以為你親征獻賊嗎,不!在大家的眼裡,你這個膽小鬼就是想跑,跑到一個北府軍炮彈打不到的地方去,把忠於你的人仍在關中等死!”
李自成聽到這話,頹然坐在地上,人心難測,如今這局勢,確實如此啊。
八月初。
趙琉璃率領三萬大軍拔營從谷城向西北前進,全軍以騎兵為先導,步隊居中,炮營在後,隊伍綿延七八裡,極為壯觀,趙琉璃沒有選擇高一功的撤退路線,即沿著官道穿越武當山余脈到洵陽,而是沿著漢水一路前行,讓舟橋營和輜重營使用從襄陽搜集來的大小船隻,負載大軍所需的糧草、軍需和重炮,一路向漢中方向而去,沿途經過均州、鄖縣等州縣補充糧草軍需,雖然漢水暴漲,而前行困難,但士卒可以輕裝上陣,倒也舒坦。
進了陝西境內,漢江變的湍急,河道變窄,全軍方才上岸陸行,此時已經明了李過率軍在興安州扎下營盤,因此全軍疾行,不日抵達了興安州。
興安州位於秦巴腹地,漢水之濱,北靠秦嶺,南近巴山,一條湍急漢水橫貫東西,除了興安州左近的河谷盆地,其余多是丘陵山巒。
興安州原本叫做金州,只是萬歷年的時候被水淹沒州城,後在趙台山下築了新城,一老一新兩座城池和一座趙台山成為李過抗拒王師的陣地。
雖然李自成調撥了不少兵馬給李過,讓其麾下精銳超過了兩萬人,但前出到興安州防備仍然是不得已而為之,再往前,皆無天險地勢可用,興安州雖然也是如此,但不可再退,此地與南鄭一樣,是漢中兩個四通八達的交通要道,向西直達漢中府,向南可入巴蜀之地,若是在此地攔不住趙琉璃,趙琉璃索性入蜀,大順仍然是個輸。
趙台山不過是一個並不高大的塗山,南接文武峰,北面則是老城,在老城城牆多半傾頹的情況下,趙台山成了李過中軍所在。
八月的午後下了一場小雨,讓天氣變的清爽起來,趙琉璃坐在已經修建好的炮台上,遠遠看著遠處的炮兵陣地上的炮手正在揮汗如雨,把一枚枚五斤余重的實心炮彈塞進炮膛,繼而射向二裡之外的闖逆陣地,這是上岸之中,唯一能跟隨大軍行進的火炮。
趙台山上,闖逆的陣地已經是一片狼藉,胸牆、柵欄和大車在實心炮彈的敲打下變的無比脆弱,工事被撕開了幾個口子,但士卒並未進攻,遠處的趙台山山腰,一團團濃煙升騰起來,那是李過在讓人用紅夷大炮炮擊,這些大炮原本是運到四川支援田見秀的,顯然如今漢中更需要它們。
延綏軍的步營頂著火炮前進到了距離闖逆不到三百步的位置,李過布設在前沿的各類輕型火炮開始攻擊,夾雜著魯密銃這類重型火繩槍的脆響,火藥升騰起來的白色煙霧籠罩了大半前沿,待煙霧被風吹散,就見一排散兵線奔行到了百步的位置,便是延綏軍中的擲彈兵,在他們的操控下,飛雷越過柵欄和胸牆,不斷在前沿的工事裡爆炸,塵土飛揚,煙霧彌漫,闖軍的士卒隻好趴在壕溝裡不敢亂動。
當飛雷的聲音消失,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傳來,闖軍士卒探出腦袋一看,數千人已經到了不到五十步的位置,他們排著嚴整的隊形,手中長矛傾斜向前,鐵盔之下是一張張狠辣而不失威嚴的臉,全身覆鐵的士卒好像凶獸一般。
慌亂之間,闖軍開始放銃射箭,但是各營前進的速度很快,片刻間已經越過了壕溝,與前沿的闖軍鏖戰在了一起,長矛手並排而行,長矛如林,隔著柵欄便開始攢刺後面的敵軍, www.uukanshu.net 而不少跳蕩彎腰在長矛之下,用大刀斧頭劈斬柵欄,將原木從土地裡拔出來,不少人被箭矢射的像是刺蝟一般,仍舊不以為意,奮勇刺殺,柵欄很快被推倒一大段,大量的跳蕩手衝入柵欄之後,殺的後面的闖逆四處亂竄。
數百老營兵衝殺上來,跳蕩們聽到鼓聲隆隆,或是趴在地上,或是滾入壕溝,只聽火銃齊鳴,又有十幾個飛雷投了過去,再看老營兵,已經大亂逃竄,跳蕩手紛紛起身,再行衝鋒,向兩翼擴展,擴大這個缺口。
忽然尖嘯聲傳來,十幾枚鐵球射入人群之中,密集的火銃隊受到打擊,死傷慘重,原本緊密的陣型開始四散開來。
趙琉璃看著李過麾下的紅夷大炮不分敵我的轟擊,缺口處已經是人間地獄,無奈下達了命令:“讓前軍撤下來吧。”
事實上這是兩日來趙琉璃發動的第四次攻擊,因為準備充分,所以比前幾次要強大許多,一度突破闖逆的中央陣地,但是面對趙台山上布設的紅夷大炮,仍舊無法拓展。
而此時延綏軍的狀況並不是很好,連番攻擊未曾打開局面,彈藥消耗巨大,各營配屬的野戰炮,炮彈已經是不足了,只有等落在後面的輜重營到來之後,再行計較。
一日之後,後隊終於趕到,負責後隊的呂天俠來到了趙琉璃面前交卸任務,此次帶來的除了大軍急需的彈藥還是兩個炮營,這是趙琉璃打下襄陽之後,秦王親自派來的。
一個重炮營和一個火箭營,重炮營中全部都是十八磅炮,共有十六門,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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