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一產生,方正化感覺如受雷亟,他的腦袋裡閃過了許多孫伯綸這幾年的所作所為,一一與這個想法印證,越發感覺異常契合,但如此產生的後果呢,或許會改朝換代吧。
秦王入京主政以來,大明蒸蒸日上,各地都是一片繁榮,雖然中原、陝西仍舊是天災不斷,但民中越發有自保能力,基層秩序已成,再無流民亂賊之事,如今百姓之中已有勸說秦王登基的呼聲,民情如熾,朝中百官也有此議論,只是大都督府尚未表態,倒也未成氣候。
只是越發多的人感覺,大明朝如今海內升平,誰是皇帝並不重要,畢竟皇權已經高居神壇,與眾生並無影響,既然誰當皇帝不重要,那這番天地姓朱還是姓孫似乎也不是那麽重要了,關鍵是哪家的天子讓自己得到好處。
如果是旁的太監,方正化一定會成為朱家的鐵杆,畢竟太監是皇家的私奴,但是如今時移世易,在秦王的有意培養下,東廠已經是國朝公器,專司情報之事,與錦衣衛已經合並,國內國外但凡風吹草動,俱歸其管理,而東廠之中,官位權柄亦不專屬太監,當初若非希望方家能夠光宗耀祖,與國同休,方正化就要安排方天華入東廠做事了,但最終還是讓方天華進了講武堂,畢竟如今武家興盛,如有大功,可得封侯拜公之賞賜,而東廠雖然已經與以往不同了,但所做之事,終究是見不得光的。
“方大人,你在想什麽,我叫了你幾次都是沒有答應呀。”方正化感覺有人拉扯自己的袖口,回頭一看,正是世子孫東符,方正化暗怪自己失態,搖搖頭,說:“哦,沒什麽。”
孫東符卻是一個執拗的,指著飯堂內一個透明魚缸說:“我方才明明看你看著那魚缸愣神的,還時笑時惱的,定然是有什麽有趣兒的事兒。”
方正化無奈的搖搖頭,對孫東符說道:“世子你看魚缸裡的那些魚兒,多是成群結隊的,只有那條小紅魚特立獨行,屢屢碰壁,也是未曾察覺。”
“許是它聰明,知道跟著魚群吃的食少。”孫東符被魚缸吸引了過去,想了想說道。
方正化笑了笑:“也許是聰明過頭了,不跟著魚群,確實可以多吃,但如今碰壁而不自知,卻是愚蠢的很,若與魚群一道,自然不會出現這等情況了。”
“這紅魚雖然聰明,卻不懂大勢,也只是小聰明罷了,終究會走上絕路的。”方正化微笑說著,卻見那紅魚鑽進了一處**之中,前面雖有道路,卻不是它能鑽過去的,卻仍舊奮力遊動著。
十年後,崇禎二十八年
“況且,況且,況且......。”
方天華看到一條鐵龍喘著白色的粗氣,從遠處緩緩駛來,噴出了一團霧氣之後,停留在了自己的面前,方天華問道:“這便是火車嗎,雖然從報紙上看到了過,卻不曾想這般巨大,著實可怖呀。”
“總督大人,請上車吧,秦王特地囑托過的,讓您坐火車前往京城,也就一個半時辰便能到了,比騎馬快許多呢。”禮部的使臣微笑說道。
“這火車真是不錯。”坐上火車一路西去的方天華誇讚道,身邊作陪的官員說道:“確實如此,天津到京城的火車從崇禎二十三年還是修,用了兩年修完,主要是產生許多了技術問題,可是修完之後,情況大不一樣了,速度快,運載量大,天津港的商貨到京城更有效率了,以前反對修鐵路的人如今都是跳著腳支持,工部已經批準了十二條鐵路的規劃,從京城到山東、歸化城和沈陽的已經開始修建了,估計也就兩三年的事兒了。
”忽然火車緩緩停了下來,外面卻是傳來了一陣爆鳴聲,方天華立刻起身,已經是抽出了火銃,身邊的官員看的目瞪口呆,而衛隊長掀開窗簾,說:“大人,是百姓在放鞭炮。”
方天華往外看去,果然是鐵路沿線的百姓在放鞭炮,他想了想,似乎不是什麽節日,便問為什麽,那官員連忙下去問了,回來之後說:“原本京城到天津一共停留天津港、天津城、通州和京城四站,而今日開通了武清站,武清的商人和百姓慶祝,才驚擾了總督大人,實在是罪過。”
方天華微微搖頭說:“罷了,也是本官反應過重了,只是未曾想到,國內已經是平和至此地步呀。”
禮部的官員笑了笑,從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份報刊,正是天津時興的一種月刊,叫做《海外要聞》,官員打開了其中篇幅最大的一篇,說道:“總督大人請看,這天下似乎除了咱大明本土不打仗,似乎哪裡都處於變亂之中呢。”
方天華接過那月刊,按照官員的引導打開,其中有一張折頁,足足是月刊的四倍大,上面正是印了一副輿圖,輿圖甚為詳細,一些重要的島嶼也展現其上,各國實際控制線標定的也是清楚,大明則是分為了紅黃兩種色彩,紅色為本土,黃色則是海外領地,他執掌的呂宋也是海外領地的一塊,而此次回京述職,按照已經退休的老叔祖方正化的消息,自己應該要被委任為澳洲總督,那可是一塊不亞於原來本土的一塊大陸。
而在輿圖之上,到處用火焰或者刀矛交叉的圖案標識著,只有大明本土除外,其余地方都是被這個兩種圖案籠罩在裡面,刀矛交叉意味著是國家之間的戰爭,而火焰則是各國與土著部落的爭鬥。
與大明相關的圖案包含兩種,在中亞地區,大明正與俄羅斯、哈薩克人進行戰爭,而在稍微靠南一些的區域,則主要是和奧斯曼土耳其的爭鬥,當然,在幾個國家間的廣闊區域,甚至包含西域的一部分,都籠罩在火焰之中,顯然那裡的土著尚未完全臣服。
而在大明西南邊疆,一個碩大的刀矛圖案把緬甸籠罩其中,那是帝國在幫助暹羅這個藩國進行了懲戒侵略者的戰爭,而東南亞的戰爭絕不僅僅這一處,特別是東印度群島和中南半島上,大明正在與近二十個蘇丹和無數的土著部落開戰,唯有呂宋是例外的,方天華看到呂宋總督區一帶注明了一行小字:得益於方天華總督的武略,呂宋總督區已經完全平定,整個總督區已經有大明百姓近五十萬,完全具備了設立呂宋省的基礎,或許不遠的將來,這裡也會像台灣一樣,被歸為大明本土。
看到這一行小字,方天華心中滿是自豪,報刊代表民情,朝廷則是民心所向,既然報刊如此報道,那麽朝廷也是承認了自己在呂宋的功績,那麽總督澳洲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方天華對於澳洲並不放在眼裡,那裡只有一群土著在作亂,唯一感覺棘手的是,諾達的澳洲,如今也只有三十余萬移民,雖然比萬裡之外的美洲好太多了,但仍然不足以控制整個澳洲。
除了面對俄羅斯和東南亞的緬甸,圍繞大明的戰爭全都是低烈度的,而真正高強度的戰爭則是發現在歐洲和日本,日本的德川幕府已經岌岌可危,在簽訂了江戶灣條約的十一年中,整個日本的戰爭就沒有停止過,先是蓄謀已久的長州藩和失去了太多利益的薩摩藩發動了倒幕運動,並且得到了大明的暗中支持,長州藩與薩摩藩聯合之後,迅速控制了九州島,獲得了抗衡幕府的實力,然後迅速發兵四國島,企圖控制近畿與四國之間的瀨戶內海,雙方在四國發生了大規模的戰爭,雖然倒幕藩國兩次擊敗了德川幕府的主力,卻被卻被德川幕府水軍擊敗了船隊,導致四國島上的精兵被困,補給困難。
幸好有各國商船前來,德川幕府未免明國直接干涉,不敢攔截,倒幕主力才得以撤退,但最終導致的是,倒幕藩國與幕府之間的實力相符,誰也奈何不了對方,在確定了幕府實力不濟之後,各藩國的外樣大名紛紛起兵,企圖奪回關原之戰後被奪走的封地,導致整個日本都處於大亂之中。
方天華對此並不陌生,他更是知道,如今的日本內亂已經把大明牽扯進其中,原因很簡單,德川幕府知道眼前局面是明國暗中操控造成的,雖然不敢明著對抗,但卻暗地裡使了手段,導致包括江戶在內,三個幕府控制的對外港口出現了騷亂,針對在日本的華人、海商進行搶奪甚至屠殺,但是德川幕府低估了大明對於通商口岸的重視,在一個月之前,已經改編完成的大明海軍出動了一支艦隊前往了江戶灣,這支強大的艦隊由海軍都督鄭鴻逵率領,很多人認為這是大材小用,但是方天華明白,這支艦隊的副帥是秦王世子,此次出戰不過是讓初現崢嶸的世子殿下進行一次歷練罷了。
顯然,解決個通商口岸的變亂並不足以解決日本的內戰,相反卻有加重的趨勢,然而真正的亂戰卻發生在歐洲,歐洲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戰場,英國的內戰剛要分出勝負的時候,來自葡萄牙和荷蘭的支援便到達了保王黨手中,讓議會軍隊接連挫敗,兩國還與遠道而來的大明遠征艦隊一道把西班牙海軍堵在了港口之中,而在歐陸之上,反哈布斯堡聯盟正和哈布斯堡王朝打的如火如荼,在美洲特別是北美擁有巨大利益的各國紛紛卷入了戰爭之中,直接讓大明對北美的開拓變的無比順利。
而在西亞,包括荷蘭,葡萄牙在內,無數的歐洲國家再次展開了東征,挑戰切斷了絲綢之路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而俄羅斯也加入了進來,橫掃奧斯曼在黑海以北的土地,並有意願通過戰爭奪取一個通往地中海的入海口。
身為呂宋總督的方天華有資格知道大明對於西亞的規劃,秦王一直想著等待奧斯曼人與歐洲人打的難解難分的時候再行加入其中,奪取亞非大陸之間結合部,並且將波斯灣周圍的土地收入囊中。
然而,大明的目標也瞄準了莫臥兒王朝,對於那片至少可以養活五億人的土地,誰也忍受不住它的誘惑。
“或許秦王的計劃,需要百年才能完成。”方天華忽然自語說道。
“總督大人,火車到站了。”禮部的官員小心的提醒道。
方天華微微點頭,說:“應該是晚上了吧,先在車上吃飯吧,今晚宿在車上,明天再去覲見天子和秦王。”
那官員臉色微變,走到方天華的身邊,低聲說:“方大人,秦王殿下在車站迎接您呢。”
方天華聽了這話,連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便走了下去,果然看到孫伯綸站在車旁,方天華連忙跪在地上:“微臣萬死,不知秦王駕到。”
“好了,不說了,先上車吧,你家叔祖還在等你呢,今日便去王府用膳吧。”孫伯綸攙起方天華,微笑說道。
到了秦王府,果然看到方正化在那裡等著,三人吃著飯食,都是朝廷重臣,三言兩語便聊到了國事之上,所說盡是開拓澳洲之事,方正化說:“你也好好聽著,殿下已經把澳洲的擔子交給你了,萬萬馬虎不得。”
這話說出口,一直猜測此事的方天華連忙跪下謝恩,孫伯綸問:“你覺得開拓澳洲,有何困難之處?”
方天華早有準備,將困難歸為水土氣候、物資運輸和土民作亂三個方面,說的是頗有條理,最後他鬥膽說道:“其實只要有人,什麽困難都不算困難,關鍵是如今大明開拓四方,東南亞、日本、西域和漠北,都是賺錢的地方,百姓自然不願意去遙遠的澳洲。”
孫伯綸笑了笑:“人口不是問題,兩年內,本王會把五十萬人送到澳洲去,屆時你只會為人太多而發愁!”
“五十萬!”方天華驚叫出來,他看了看孫伯綸,忽然說道:“殿下,這是要對南京動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