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很快又擺擺手:“不,遼南的戰事尚未有結局,從盛京抽調的不是物資和兵丁,而是兩個漢人大臣,太引人耳目了,索尼這件事要保密,在沒有商量出一個確切的章程來之前,只能你我君臣二人知道。”
“奴才知道了。”索尼連忙說道。
“好了,還是把遼南的事情定下來,如今的大清,我不能離開中樞太久。”皇太極說道。
君臣二人取來地圖,把各類情報匯總了一下,定下了屯田和對攻的方案。
蓋州左近屯田,作為核心利益區,為複州的前線提供支持,而複州、得利贏城建立幾個支撐點,以精銳的騎兵和分遣隊與金州的敵人展開對攻,如此皇太極只是委任了薩哈廉和鼇拜為統帥,留下了八千余精兵外加近萬包衣在前線,便返回了盛京。
而在金州的衛指揮使衙門,余彥同樣在給前線的布置任務,與皇太極一樣的是,余彥也把大連新港和旅順作為核心區域,而把金州和南關嶺作為了前線的支撐點,編制了十幾個分遣隊出擊騷擾,分遣隊都是各營抽調出來的精銳夜不收、東海招募的野人女真和朝鮮弓手,除了夜不收,其余都只能算是雇傭兵,余彥為每個東虜八旗的腦袋開出了二十兩的腦袋,而蒙古韃子也有十兩。
“殿下,臣一直不太明白,不死軍有三萬多兵馬,如果投入朝鮮戰場,應該能吸引東虜更多的兵力投入,為什麽要投入到遼南這塊狹小的地方來呢?”定海號的指揮室,聽完不死軍提交的方案之後,沈廷揚問道。
孫伯綸笑了笑:“伯爺,清國是一個各民族糅合起來的國家,無論其他民族的人口和能量如何強大,滿洲仍然清國的核心,在我們面對東虜的三個主要戰場,遼西主要消耗的是遼鎮,大寧衛耗費的是蒙古人,而在左翼,寬闊的草原和丘陵割裂的地形注定無法形成大規模的戰鬥,而只有在遼南這種地形中,在雙方沒有意願或者沒有能力投入大規模的軍隊的時候,分遣隊之間的鬥法就成為了主流,我們付出的是從東海雇傭的女真人和一些朝鮮弓手,但是清國國內只有精銳的八旗才有能力升任這一工作,如果有十個敵人死在遼南的山巒密林中,其中至少有六個東虜真夷,這就是消耗的本質,同樣的兵力投放在朝鮮,則和遼西走廊一樣,東虜很容易調集不值錢的朝鮮人和我們消耗,那將是逐城逐城市的爭奪,打爛一個城市,這個城市的難民就會成為我們的負擔,拖累我們繼續前進。最後會發現,死的是朝鮮,消耗的是大明的資源,這很不值當!”
沈廷揚微微點頭,孫伯綸又道:“還有一點很重要,不死軍和任何一個軍都不一樣,不死軍是不可替代的,只有他們能與水師配合作戰,誰能保證我們會面對另外一場戰爭呢,大員、日本、琉球乃至你說的朝鮮,無論是哪個出現問題,能指望的只有不死軍,如今不死軍打開了遼南的局面,但卻隻用了一半的人,另外近兩萬人隨時可以投入到其他的方向啊。”
皇太極率領的大軍回到盛京的時候,已經是十月末,回來比南下多花了二十天的時間,這是不可避免的,他在蓋州停留了幾日,安排了屯田的事務,主要是分給各旗的田畝,還在海州、遼陽一帶進行了大規模的圍獵,挑選了一批甲兵成為白甲、進去葛布什賢哈超,將余丁啟用為甲兵,給狩獵中表現出色的將佐、士卒賞賜了莊子和包衣,但是勞師遠征卻一無所獲的現狀無法改變。
軍隊中頗有怨言,留在盛京的權貴也出現了許多怪話,
皇太極卻發現底層士卒卻沒有任何抱怨,盛京門前依舊有許多的士卒家屬迎接,皇太極對此倍感無奈,或許最忠勇的八旗也是厭倦了戰爭,能把他們的親人活著帶回來,已經是很大的恩賞了。盛京下了一場雪,朝會之後,天氣寒冷,權貴和各班大臣都是回家了,尼堪尋得兩個月不見的代善一起喝酒去了,洪承疇和范文程則是被叫了回去。
“索尼,叫二位大人回去做什麽?”尼堪問道。
索尼尚未答話,代善瞪了尼堪一眼,說:“就你小子怪話多,軍國大事,還有你插嘴的份,快隨我去家裡,你嬸子想你想的緊,說是最近給你相中了一個側福晉。”
洪承疇和范文程在索尼的帶領下去了皇帝的書房,皇太極正抱著新降生的十一子博果爾玩耍,見兩位大臣進來,就近交給了蘇泰,說:“你們娘倆先去莊妃那裡吧,中午和莊妃娘倆一起用午膳。”
蘇泰抱著博果爾出去,身邊隻跟了一個貼身的宮女,她抱著博果爾,看了看滿地的大雪,說:“你且在這裡等著,我去側殿拿件襖子,莫要讓博果爾著涼。”
蘇泰抱著博果爾進了側殿,卻聽到書房裡君臣幾人在商議什麽,她本無意去聽,畢竟殿內還有兩個小太監,但是蘇泰聽到了額哲的名字,身為母親的她一下警惕起來。
“這爐子煙太大了,對小阿哥不好,你們端出去,換盆好的木炭來。”蘇泰把殿中的太監支了出去,趴在門板上,側耳去聽。
皇太極讓索尼三人都是坐下,率先說道:“此間發生的事情,一字也不得對外說,關乎大清的命運,各位慎重。”
三人應過了,皇太極說:“方才索尼說了我的構想,向南京朝廷遜位求和,洪先生,你為在明國位居高位,你且先說說,是否可行?”
洪承疇從索尼口中聽到這個設想之後,心中暗自感歎皇太極的政治天賦,如今只有與南京朝廷聯合,雙方共進退才可抗衡明國,他思前想後,說:“皇上,遜位求和確實是一招妙旗,但是南京與大清直接尚且有三個疙瘩,得看皇上的意思。”
“這第一個就是土地,從大明角度來看,遼東乃是大明故土,因為五胡亂華的教訓,大明不會允許外族居住大明腹心之地,這遼東在京師右翼,實乃重地呀。”洪承疇在得到皇太極的準許後,率先說道。
“八旗可以歸還大明故土,退回赫圖阿拉一帶。”皇太極說道。
索尼眉頭微皺尚且未說話,范文程說:“主子,如今盛京、遼陽等遼中之地,盡是八旗諸紳的田產,如何能放棄啊。”
皇太極淡淡說道:“是有如何,洪先生方才說了,遼東是明國故土,但漠南可不是,如今漠南有數百萬畝良田,不亞於遼東,若擊敗孫賊,漠南自然當為八旗所有,屆時把良田置換過去也就是了,再者說,遼東之地也得等到殺滅孫賊之後,才可歸還啊。”
洪承疇微微點頭,不管怎麽說,這個法子既可以得到南京的接受,也能讓八旗不會抵抗,確實是個好法子,至於戰後還不還,那就不是他能決斷的了。
“第二個疙瘩在於大清的皇族和皇位,明國未曾承認我大清國號和皇上的皇位,不知皇上遜位能做到哪一步?”洪承疇又問。
皇太極說:“我可以遜位,去國號,奉南京皇帝為主,稱臣納貢,取消六部,使用大明年號,為大明屏藩,但八旗制度不能變。”
洪承疇微微點頭,實際上皇太極的讓步非常大了。
“第三個疙瘩呢?”皇太極問。
洪承疇從愣神中清醒過來,說:“自然便是人了,明國應該會要求歸還一切漢人及其田產、財富,漢八旗自然也不例外,特別原來的關寧軍,甚至也包括被明國視為漢奸國賊的人。”
皇太極微微點頭,認真的說:“在擊敗孫賊之後,漢人包衣和漢八旗可以歸還,但為我大清服務的官將都是大清的功臣,我不會讓他們受到任何一點傷害的。”
“謝皇上隆恩。”洪承疇和范文程都是跪在了地上。
皇太極當即扶起二人,問:“我準備派遣索尼去南京和談這件事,雖然南京一定也希望與我們正式聯合,對付孫賊,但是定然會提出各種條件,不知兩位先生可猜測一番,索尼也好有個準備。”
范文程說:“奴才願嘗試一二。”
皇太極微微點頭,范文程說:“南京如今不缺錢糧,缺兵馬,又自視正統,當會提出遼鎮歸治,會遣重臣為督師,既能操控遼東局勢,又能分薄大清力量。”
“如何應對?”皇太極問。
“洪大人原本就是薊遼總督,可複起為督師。”范文程指了指身邊的洪承疇,這讓洪承疇臉色變了,卻又不敢反駁。
范文程又說:“中原朝廷素來以羈縻為策,分而治之,如今八旗是鐵板一塊,自然無逾,想來南京會提出朝鮮和蒙古重為明國藩屬,並給額哲、李溰和主子一樣的地位,以實現分庭抗禮,這件事倒是可以答應,但蒙八旗和國內的朝鮮人是萬萬不可放歸的,也不能擅動朝鮮如今的掌權兩班。”
皇太極聽了這話,衝索尼點點頭,表示同意,范文程又道:“最後便是中原朝廷常用的安撫策略了,一般是和親、委質兩策,但明國向來主張不和親的,至於委質,皇上心中要早早計較。”
皇太極說:“我子嗣繁盛,選擇倒是不少,除了福臨,其余都可以,仔細想想,還是博果爾最適合,他是我的幼子,蘇泰又是額哲的生母,如此一來,蒙古和滿洲都是照顧到了。”
范文程卻道:“此乃中策,奴才還有上下二策,皆可以用來與南京談判。”
“范先生請說。”皇太極說道。
“下策是幽禁的豫親王多鐸,豫親王是先汗嫡幼子,皇上的兄弟,身份倒是夠了。上策則是禮親王,禮親王是先汗嫡長子,皇上的兄長和左膀右臂,也是合適的。”范文程微笑說道。
皇太極想了想,明白了范文程的道理,這是把委質當成了棄子了,多鐸自然不用說,戴罪之身,死了也是白死,代善是如今八旗中唯一能與自己分庭抗禮的,去委質既可以分權,也可以減少此次遜位求和的壓力,一舉數得。
皇太極左思右想,說:“還是罷了,多鐸也就罷了,二哥年紀大了,莫要在讓他提心吊膽了,先提多鐸,不行再說博果爾吧。”
咣當!
一聲撞門聲響起,皇太極站起身,一步躍進了側殿,卻見兩個太監抬著火爐進來,而蘇泰和博果爾誰在一旁的榻上。
皇太極看了一眼剛剛醒來的蘇泰,問:“不是讓你去莊妃那裡了嗎?”
“臣妾見外面冷,帶了博果爾來拿襖子,博果爾卻是要睡覺,臣妾就哄了哄,想著睡著了再抱去莊妃那裡,卻不曾想臣妾也是睡著了。”蘇泰連忙解釋道。
皇太極轉身看了看,說:“這屋裡太冷了, 你還是抱著博果爾去莊妃那裡吧。”
蘇泰微微點頭,抱起博果爾走了出去,宮女見到蘇泰說:“娘娘去了好久,奴婢等著好生著急。”
“方才發生了什麽?”蘇泰問道。
宮女說:“剛剛索尼大人問您去了哪裡,去了多久,奴婢照實說了。”
“好,我們去莊妃那裡吧,對了,天氣冷了,金山那邊會更冷,我給額哲做了幾件袍子,你讓差遣人把塔圖克召來,讓他帶了東西給額哲。”蘇泰說道。
宮女打著傘,說:“娘娘,直接送去也就是了。”
蘇泰說:“塔圖克是額哲的蒙古老師,我要問問額哲的功課有沒有偷懶,還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告訴他。”
皇太極回到了書房,說:“只是兩個太監不小心罷了,索尼,通知宮裡的管事,日後書房議事,就不要讓人在近前侍奉了。”
索尼連連點頭,皇太極卻又改了主意:“算了,這件事還是我親自交代吧,剛才兩位大人的話你也是聽到了,準備一下,快些出發,我安排了一條朝鮮人的船,你先坐船去倭國,再去江南,記著,有什麽變故,通過文館安插在南北的探子送回來。”
“皇上,是不是再與幾位旗主商議一下,若是諸王都支持,談判起來更加得心應手!”范文程小心提醒道。
皇太極卻是搖搖頭:“不,這件事只有我四人知道,索尼到了江南也不要聲張,拿著阮家的名刺求見他的家的東主,再去找上首輔錢謙益,讓那邊也要保密,若是此事泄露了消息,以孫賊做事之果決,你們知道會發生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