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
我們這些人等酒菜上齊後,東哥看了一眼阿虎身邊的中年:“接觸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於德貴。”中年低頭說完自己的名字,依舊大口的扒拉著碗裡的飯,一口菜接著一口菜的吃,腮幫子高高鼓起,像個餓死鬼投胎似的。
“因為啥進去的啊?”
“搶劫,失手把人殺了,判了二十年。”於德貴拿起燒雞的脖子塞進嘴裡,連骨頭都沒吐,一邊往下吞咽,一邊含糊不清的開口。
東哥看見於德貴狼吞虎咽的樣子,對阿虎笑了笑:“我想讓老於跟在我身邊一段時間。”
“隨便。”阿虎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他們跟在我身邊,都是為了賺錢來的,既然拿的是掉腦袋的錢,他去不去的,我也無權決定,只要你們能把價格談攏,我不參與,老於,你的意思呢?”
“啊。”於德貴聽完阿虎的話,坐直身體,用袖口擦了下嘴巴子:“啥活啊?”
東哥聞言,看了阿虎一眼,沒吱聲。
“我過來跟你辦事,是松虎介紹的,如果這事瞞著他,我乾不了。”於德貴似是看出了東哥眼神間的閃躲,直言說道。
“呵呵,行,那就在這說吧。”東哥看見於德貴態度堅決,也沒再多說,繼續道:“我想讓你去做臥底。”
“扎釘子?”於德貴抿著嘴唇沉默了幾秒鍾,露出了一個笑容:“幫你們這種人做鬼,這還真是個掉腦袋的活。”
“沒錯。”東哥點點頭,隨即直言不諱的繼續道:“而且這個活,比你想象的還要危險,因為你要去的圈子,已經趨於成熟了,他們的體系內,很難再接納一個新生力量,而且底層的人,也根本接觸不到我想要的信息,所以你要做的,不僅是要去融入他們的圈子,還得往上爬。”
聽東哥這麽一說,我的眼角跳動了一下,因為他描述的這個趨於成熟的圈子,應該不是房鬼子那邊。
‘咕咚!’
於德貴聽完東哥的幾句話,抿著嘴唇想了想,然後把面前的杯裡倒滿了一杯白酒,一飲而盡後,繼續道:“我能問問,你讓我做的,是誰家的鬼嗎?”
東哥搖頭:“在你點頭之前,不能。”
“你不說對方是誰,我不好要價。”
“二十萬,事成之後,還有三十萬,還有省內的城市,你隨便挑一個,沒給你買套房,這是我能給你的價碼。”東哥說著又頓了一下:“至於你在他的團夥裡,能得到多少東西,也全都歸你,一切憑你自己的能力。”
“這個價,夠賣命了。”於德貴坐在原地,思忖了近五分鍾後,咬牙點頭:“我不要房,你給我一百萬,一次性付清,這活我就接了。”
“成交。”東哥端起面前的酒杯,笑了笑:“合作愉快。”
於德貴端起杯,再次悶了一口白酒以後,臉色有些泛紅:“現在,能告訴我對方是誰了嗎?”
“張康。”東哥坐在原地,鏗鏘有力的說出了一個名字。
聽見東哥說完這個名字,我和史一剛對視一眼,都有些愕然,就連對這些事漠不關心的阿虎,獨眼裡也閃過了一絲詫異的神色。
於德貴聽說東哥要他去康哥那邊臥底,也明顯沒有開始那麽沉穩了:“你這個活,比我想象的難做,張康已經在安壤立棍立了這麽多年,手下兵強馬壯的,而且全都是從小跟他混起來的鐵杆手下,以我這個年齡,想當個底層馬仔都費勁,想要躋身核心圈子,更是難於上青天。”
“這些我都考慮過了。”東哥對於於德貴的說辭不置可否:“我在目前這種局勢下找你當釘子,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經過金皇后那把事,現在大奎他們那些人,全都背著逃犯的身份,所以有很多不是很重要的事,康老大已經沒法讓他們出面了,現在這種時候,他身邊需要這樣的一個人。”
“而那個人,就是我了唄。”於德貴了然的接下了東哥的話題:“我去的意義是什麽,情報,還是傷人?”
“都不是,我只是讓你幫他。”東哥笑了笑:“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會用你,也說不定。”
“找個時間,把錢打在我家裡人卡上吧。”於德貴聽完東哥的話,也沒再多說什麽,端起了飯碗,繼續開始大口的吃飯。
聽完東哥的話,我也跟著微微皺眉,他安排於德貴去康哥那邊,最主要的原因,應該就是看中了於德貴的生面孔,可是以東哥的身份,想找一個生面孔,哪裡都能找得到,沒必要非得在阿虎身邊要人,這麽一想,東哥既然大張旗鼓的用了阿虎的人,估計安插於德貴這個眼線的目的,可能真如東哥所說,他只是想了解康哥的動向,而並非真的打算跟康哥翻臉。
東哥說完於德貴的事,也沒再說其他的事情,一頓飯吃完,我們又都各自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回到房間裡之後,我給手機換上了一張新的電話卡,剛一開機,微信就叮叮咚咚的彈出了十幾條消息,全都是林璿發的。
看見林璿字裡行間帶著憤怒情緒的一大串消息,我煩躁的搓了搓臉,也沒告訴她最近這幾天發生的事,只是跟她說我在外地出差,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回家。
緊跟著,林璿的消息便向轟炸一般發了過來,我粗略掃了一眼,也沒有回復,我知道,冷磊製造出阿振的縱火案,就是想讓我對林璿心生反感,從而達到他想要霸佔林璿的目的,雖然我知道這一切與林璿毫無關系,可是在這種時候,我還是想要自己靜一靜。
‘咚咚咚!’
我這邊剛放下手機,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我還以為是史一剛來了,走過去,打開門一看,那個負責看著我的警校生就拎著一把椅子,坐在我門邊的上的位置,在那鼓搗手機呢,看見我開門,他抬頭掃了我一眼,也沒說什麽,我又看了看門前站著的一個服務生,微微皺眉:“剛才,是你敲門啊?”
“先生,我是客房部的!”服務生笑了笑,比劃了一下手裡的托盤:“這是您剛點的咖啡。”
“咖啡?”停服務生這麽一說,我頓時一愣。
“沒錯!”服務生話音落,看了一眼我的門牌,低聲道:“請問您是姓孔嗎?”
‘刷!’
服務生話音落,我在原地沉默了不到一秒,隨即點頭,接過了托盤:“啊,是我要的,謝謝啊。”
“不客氣,等你喝完了,可以打服務電話,會有人來收走托盤。”服務生禮貌的一笑,點頭離開。
我手裡舉著托盤,看了看門口坐著的人,轉身,回到了房間內,隨後直接走到衛生間,把咖啡倒在了水池裡,杯裡面什麽都沒有,我低頭,又把目光聚焦在了裝咖啡的托盤上,拿起來翻看了一下,果然,在托盤底部,用膠帶粘著一個信封。
‘撕拉!’
把信封拿在手裡以後,我一邊向臥室走,隨後就給撕開了,裡面只有一張白紙,上面寫著一個電話號碼,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我坐在床上,猶豫了幾秒鍾之後,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
“喂,小飛。”電話接通後,三葫蘆在電話那端,直截了當的開口道。
“嗯。”聽見三葫蘆的聲音,我做了個深呼吸,輕聲應喝:“你怎麽會知道我的行蹤?”
“我想知道,自然有我的辦法。”三葫蘆語氣低沉:“你兄弟的死,我知道了,你節哀!”
“……”我沒做聲。
三葫蘆歎了口氣:“上次老黃的事,你大哥罵你了吧?”
“這不全都是拜你所賜麽。”聽三葫蘆這麽一問,我莫名的生氣了一股怒意。
“……”三葫蘆大概也聽出了我語氣中的憤怒,並沒有反駁,而是話鋒一轉:“我今天給你打電話,是想跟你借點錢。”
“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借錢給你這個叛徒?”聽說三葫蘆給我打電話,竟然是借錢的,我頓時心生厭惡。
“呵呵,隨你怎麽想吧,總之,從某些角度上來說,我不是叛徒,我相信,這些話,你大哥也跟你說過。”
“你是不是盛東的叛徒,與我無關,但最起碼你背叛了我。”
“是啊。”三葫蘆聞言,不置可否的繼續道:“我三葫蘆人生一世,自問沒有對不起過誰,但最近這幾次事,我的確對不起你,小飛,不管你信不信,這幾次事,我都不是有意的,可彼時彼景,我別無選擇。”
我歎了口氣:“如果你這通電話,是打來道歉的,那你可以掛了。”
“給你打電話之前,其實我也思考了很久,我知道,這個電話會無限放大你對我的怨氣,但是整個安壤,我隻信任你,這筆錢如果拿不到,我接下來的計劃,就被徹底打亂了。”
“你的計劃,跟我有他媽什麽關系!”我開口就罵了一句:“我憑什麽幫你?!”
“也許是因為我了解你吧,你骨子裡是個善良的人,我印象裡的韓飛,即使再恨一個人,也不會看著身邊的人有淒慘的下場,我很自信,我在你心裡是佔有一定位置的……小飛,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真的!”
“別把我的個性跟態度混為一談,我的個性是源於我是誰,而我的態度,則取決於你是誰!”我頓了一下:“以前的時候,別說要錢,你就是要命,我都敢交給你,但是現在,你沒資格跟我張嘴!”
“……”三葫蘆聽見我生硬的語氣,沉默了十幾秒鍾,歎了口氣:“你也知道,以我現在的身份,只要跟房鬼子開口,多少錢他都會給我,但是我真的不想聯系他,因為那樣一來,只會加劇咱們之間的誤會,小飛,幫我一次,算我求你了!”
聽著三葫蘆哀求的語氣,我的心猛然驟了一下。
“行嗎?”三葫蘆硬著頭皮,再次追問道。
“操!”我抬腿,對著牆上猛踹了一腳:“你向我保證,你拿這筆錢的作用,跟盛東無關。”
“這點你放心,即使當初我除掉老黃,也不是奔著盛東去的。”三葫蘆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五分鍾後,那個服務生會去你的房間裡收咖啡托盤,你把卡放在托盤下就行,等我取完了需要的錢,會把卡毀了,到時候,你再補一張吧。”
“取錢的時候,多取十萬,幫我給王振的妻兒送去,聯系方式,我短信發給你。”
“好!”三葫蘆一口答應:“小飛,你這個發小沒了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不管站在哪個角度看,這都是個圈套,這次,你得信你大哥的,別去盲目尋仇,而且房鬼子那邊,現在也……”
“你是想讓我跟小妍的事情發生時一樣,把復仇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對嗎?”跟三葫蘆說完這幾句話後,我停頓了一下:“這筆錢拿了之後,別再聯系我了,你我之間的緣分,到這,也就算散了,這些錢,權當是報答了你當初照顧我的恩情,如果下次見面,你是站在盛東的對立面上,那我的槍口,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對準你!”
“……謝了。 ”
電話那端,三葫蘆沉默數秒後,語氣窘迫的對我道了個謝,隨後結束了通話。
我和三葫蘆通完電話後,那個服務生很快來房間,拿走了我的銀行卡。
我看著服務生離開的背影,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心情亂糟糟的,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房鬼子究竟跟三葫蘆說了些什麽,才能讓他毅然決然的離開了盛東,而後又忽然出現,襲殺了東哥十分重視的老黃,雖然三葫蘆口口聲聲說他的行為,只是為了自己,但不置可否的是,他所做出的舉動,已經對盛東造成了不小的傷害,而對於坐收漁利的房鬼子來說,這種結果,肯定是他喜聞樂見的。
襲殺房鬼子的那天晚上,因為三葫蘆的臨時反水,我差一點都被人一槍給打死了,老黃的事,也讓我憋了一肚子委屈,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對於三葫蘆,我就是提不起來一點恨意,當初在沈陽的時候,我們在洗浴裡挨揍,他潑了一身汽油回去奪槍,還有我在蒙古,他撲在身上,用身體替我擋子彈,還有我被困在金皇后,他纏了滿身的炸藥去救我,只要一想起他,我腦子裡全都是那些畫面。 (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