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就到了晚上十點半。

壯壯給我們找的這個院子，連供電都已經斷了，幾個房間的玻璃也都被人打碎了，房間裡面滿是塵土，還有人在裡面排泄的糞便，一張土炕也塌陷了一半，簡直就像殘垣斷壁一樣。

如果非要用一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就是破！

如果允許加一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就是破破！

我實在沒辦法在房間裡呆下去，於是就坐在院子裡，一個人看著天空發呆，我身上的小傷口都已經結痂了，全身上下衣衫襤褸，沾滿了血和土，因為出汗，頭髮也都粘在了一起，這一刻我挺慶幸當初齊雯跟我分手的，因為我真的意識到，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這種破敗的小院落，別說住了，估計她一輩子都沒踏進去過。

院子內的一間倉房裡，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燭光，還不時傳來壓低聲音的咒罵和沉悶的擊打聲，我站起身，走過去順著門縫看了一眼，倉房裡面挺簡陋的，只有兩把破舊的椅子，和一張缺了一條腿的桌子。

此刻焦智還戴著手銬，雙手被吊在暖氣管子上，扈濰和磊磊兩個人，正對著焦智拳打腳踢，阿虎站在一邊，手裡拎著一根被抽斷的人造革腰帶，扈濰每一拳打上去，嘴裡堵著破毛巾的焦智就是一聲悶哼。

我站在門口看了一會，越看越是害怕，我真怕扈濰會一失手，再把焦智打死了，想這些的時候，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大門的方向，焦智的家人已經報警了，我也怕不知道哪一刻，那扇破鐵門就會被人一腳踹開，隨後有無數的警察衝進來，把我按在地上，接踵而至的就是無數漆黑的槍口，對準了我的腦袋。

‘咣當！’

我正出神的功夫，倉房的門被一把拽開了，出門的磊磊跟我撞了個滿懷。

“操！你這是打算嚇死誰啊！跟個大眼賊似的站在門口，怎麽也不給個動靜呢！”磊磊一邊拍著胸口，一邊斜眼看著我。

“我也是剛來！”我微微一笑，伸手指著裡面:“怎麽樣啊?”

“別提了，走，邊上說！”磊磊看了一眼正在氣頭上的扈濰，把我拽到了一邊，隨後一屁股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點上了一支煙。

“裡面，怎麽樣了?”我小聲問道。

“不管怎麽打，就說沒有錢，嘴比新媳婦B還緊呢！”磊磊瞥了下嘴:“濰哥說現在這種情況，沒辦法讓他家人來送錢，所以咱們只能在他嘴裡，慢慢往外摳！”

“磊磊，你說收費站的那些警察，不會真的是在堵咱們吧?”我有些忐忑的看著磊磊。

“不知道啊，怎的了?”磊磊叼著煙，滿不在乎的看著我。

“你說，咱們不會被抓起來吧……”

“抓起來就抓起來唄，出來混社會，進監獄不是挺正常麽?”磊磊沒感覺到我的恐懼，反而很奇怪的問起了我。

看著磊磊毫無所謂的神情，我皺眉看向了他:“磊磊，你為什麽要混社會啊?”

‘滋~！’

磊磊大口的嘬了一口煙，隨後沉默了大約能有五秒鍾，看著我笑了:“小的時候吧！看見別人買玩具，我也想要，就回家跟我爸媽說了，但是沒人給我買，後來歲數大點了，學會打遊戲了，就回家要錢上網吧，也沒人給我錢！”磊磊一邊說一邊笑，他的性格跟我不一樣，回憶起往事來毫不傷感，反而很開心:“再後來年紀更大了，看見別人都處對象，那我肯定也羨慕啊，我也追女孩，同樣還是沒人理我，你說說咱們這一代的人多不容易，小學的時候比誰的點讀機好，初中的時候比誰的MP3、MP4好，現在大了，又比誰的女朋友漂亮！誰的遊戲裝備牛逼……”

“你不是處過很多女朋友麽?”我打斷了磊磊的話。

“那都是後來的事！開始哪有人搭理我啊！”磊磊舔著嘴唇，歎了口氣，隨後向我問道:“對了，你知道我家是幹什麽嗎?”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

磊磊伸出滿是繭子的手，給我看了一眼:“我家在高中路口那邊，開了個小店，筒子房，還不到二十平米呢，我爸是補輪胎的，我媽給就幫忙，給輪胎充點氣啥的，兩個人一天下來，也就掙個幾十塊錢！”

“最起碼，你還有爸媽呢……”我語氣落寞的說道。

“你的情況嘯虞跟我說了，沒事！大老爺們，自己挺過去，就完事了！”磊磊拍了拍我的肩膀。

“可是你說了這麽多，跟你混社會有什麽關系啊?”我還是挺疑惑。

磊磊想了想，按滅了手裡的煙頭:“被學校開除了之後，我也總去學校那邊，找我原來的同學玩，有一次，一個學校裡的年級組大抗想欺負我，我當時都不上學了，你說我能怕他麽，我幾拳就給他乾倒了，從那天開始，竟然有小丫頭，主動加我的QQ了！”磊磊呲牙一笑:“嘗到了這個甜頭之後，我就一發不可收拾，幾天不去學校門口打一架，就渾身不舒服！”

“……”我坐在磊磊身邊，靜靜的聽他講述著。

“後來，我發現用拳頭解決辦法，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我就開始慢慢的搶那些學生的錢，搶他們的女朋友，搶一切我喜歡的東西，那時候我光MP4就有五六個，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富丹和濰哥他們，濰哥有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他說現在這個社會，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賣菜的不在城管有點關系，你都找不到好的攤位……像我們這種家裡屌毛沒有的，就適合去混社會，因為社會上看的，就是誰的拳頭狠，誰的刀快，各行各業裡面，只有混社會這條路，才是所有人，都在一個起跑線上的！”

“嗯……這句話有道理！”我深感讚同的點點頭。

“有個JB毛的道理！”磊磊一下子笑了，伸手指著我的頭:“我跟你說，你就是傻！”

“我怎麽傻了?”我挺不服氣的強了一句。

磊磊不屑的一笑，及其自嘲的說道:“這個社會上，根本就沒有所謂公平的事，家裡有錢、有人的孩子，他們出來混社會，給別人兩刀，家裡找找人、賠點錢，這事就算過去了，幾次事下來，別人都知道他們的實力，誰也不願意惹他們了，慢慢的也就出名了，而咱們這種窮孩子呢?出點B事，輕的蹲拘留，重了蹲監獄！原來鐵路那個王途你知道吧?當年那麽有名的一個混子，持刀傷人進去了，一蹲就是五年，出來之後誰還記得他，現在他就在安壤火車站那，開三蹦子拉黑活呢……”

“既然你也知道，進了監獄就全完了，怎麽打架還那麽虎啊?”我感覺，我越來越看不透磊磊的想法了。

“不知道，可能是這麽久混下來，習慣了吧，其實這次辦事之前，我根本沒拿刀捅過人，但是真打起來，用上了刀，我還挺興奮的，你說奇怪吧！”磊磊撓了下鼻子:“安壤那麽多社會大哥，也不全是靠家庭背景起來的，他們能混起來，那我也能！你記住我的話，我冷磊總有一天會變成一個大混子，人擋殺人，佛擋*！”

看著磊磊炙熱的目光，有那麽一瞬間，我莫名的有些恐懼。

……

之後我又跟磊磊聊了好久，跟他的談話讓我感覺開竅了很多，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通了什麽，磊磊的想法，跟我有如天壤之別，有一句老話說得好，無知者無畏，磊磊是不是無知我不知道，但他絕對是個無畏的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清楚會是個什麽結果，但是他根本無所謂，磊磊跟我說，在李寶善家的時候，他就做好了弄殘李寶善，然後坐牢的打算。

我們倆正在聊天的時候，扈濰推開門走了出來，他看了我和磊磊一眼:“你們倆再叫一個人，看著焦禿子，咱們分兩組，還是輪班休息！我累了，先去睡一會！”扈濰說完，和阿虎一起回去了。

五分鍾之後，磊磊、嘯虞我們三個，每人拿著一罐啤酒，坐在了倉房門口，可能是被磊磊傳染了，我對於即將發生的事，也不那麽恐懼了，我們三個人說說笑笑的，氣氛活躍了不少。

‘鈴鈴鈴！’

我正喝酒呢，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站起來拿出手機，看見號碼之後頓時一愣，是葛海良。

“誰啊?這麽晚給你打電話?”磊磊抬頭掃了我一眼。

“沒事，一個暗戀我的小女孩！”我呲牙一笑，拿著手機走到了一邊，看著號碼猶豫了好一會，我還是接通了電話:“喂，三哥?”

“睡了麽?小飛！”葛三很客氣的問了我一句。

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還沒呢，你這麽晚打電話，有事啊?”

“嗯，有點小事！”葛三頓了一下，隨即直白的問道:“焦禿子，是不是在你們手裡呢?”

“……”

聽葛三這麽一問，我站在原地，頓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了，因為焦智那邊已經報警了，我不知道葛三這麽晚還給我打這個電話，是出於什麽目的。

“呵呵，你別多想，我就是問問！”葛三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他家裡人，托關系找到了我，放心吧，他的位置是我透露給你們的，報警對我也沒好處！”

“焦智確實跟我們在一起呢！”我是一個不怎麽會撒謊的人，被葛三一套話，就告訴他了。

“你們在哪呢，我想見見他。”

“這個事，我可能做不了主……”我看了一下不遠處的磊磊和嘯虞，打算拒絕葛三。

“放心吧，既然我當初能告訴你焦智的位置，就肯定不能跟你們扯沒用的，他家裡人的意思，是讓我出面，把人領回去，欠你們的錢，也還給你們！”葛三笑了一下:“怎麽的，還信不過我啊?”

“我們在二中這邊，你到了給我打電話吧！”聽說葛三能讓焦智還錢，我猶豫了一會，自作主張的答應了。

“我二十分鍾後到！”

“好的！”

“嘟…嘟……”

說完之後，我就掛斷了電話，不過接完這個電話之後，我總感覺，有點心神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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