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方，在天邊，在雲海。有一輪泛著白光的落日，這種輝煌的景色，在德隆鎮一輩子也見不到。

　　經過幾個小時的跋涉，高文終於背著艾琳來到了山巔，站到了最高的一塊石頭上。此時此刻，短壽的人類與永恆的恆星之間仿佛沒有阻礙，那不可被逾越的遙遠距離，被一眼看盡。沒有見過山頂落日的人，一輩子也難以想象這是何等瑰麗的畫面。

　　“啊——”艾琳雙手張開，放在嘴邊，用空氣灌滿胸腔，然後再將它們盡數吐出，氣流化作回音，在岩石樹木間跳躍，“晚安，太陽！”

　　這裡是迷霧山的尾巴，站在這樣的高處，向一邊看是落日沉入雲海，向另一邊看，則是夕陽下的金穗城:一條閃著波光的翡翠河橫穿了這座雄城，在最北方，能看到一座高聳入雲的雙子尖塔。高文來這裡不光為了看景，更重要的是找一處寶藏。

　　“下來吧，上面風大。”

　　艾琳吸飽了山風，緊了緊衣服，轉身站到石頭邊緣，張開雙手，大聲命令道:“接住我，我的騎士。”這種遊戲她能玩一輩子。

　　高文將自己的外套脫下，給艾琳當擋風鬥篷穿。艾琳也不推辭，咯咯笑著披上了，還在領口仔細嗅了嗅，皺著眉頭說道:“臭死了。”

　　“如果你能自己走路，而不用我背著，我就不會流汗了。”

　　艾琳又偏過腦袋，哼了一聲。

　　高文在前面領路，沿著懸崖的邊兒走，一邊走一邊探頭向下面看，轉了有接近半小時，終於看到了懸崖下長著的一顆歪脖子樹，就是這裡了。

　　掉下懸崖獲得奇遇，這種橋段現在看來特別的土，但在十年前還是挺流行的，高文也不能免俗，設計了這麽一出。後來因為有了更好的情節設計，這一段就被刪去了，沒有被使用。但既然男爵家的地窖保存著，那這一處寶藏沒有理由會消失。

　　艾琳跟在高文後面，看見他停下，於是拽著他的袖子，踮著腳也向下看。

　　“我們要跳下去嗎?”艾琳問道，“我學會緩落術了，就是成功率不高。”

　　“不用。”高文找到了目標，接下來的路找起來就更方便了，高文努力回憶著自己曾經寫過的文字。

　　“……沒想到這山洞中竟然暗藏玄機，一寸寸敲打著岩壁，突然聽到聲音變了音調。一拳打去，那岩壁竟然應聲而碎，露出背後人工雕鑿的通道來……”

　　“……通道呈螺旋狀，一路盤旋著向上，估算這高度，似乎已經通到了山頂。打著火把走在通道裡，兩側能看見精美的壁畫……”

　　“……行至通道的盡頭，頭頂上是一層岩石，不厚，也被一拳擊碎。爬出洞口，只見又回到了山頂，旁邊的山石上刻著一隻燃火的單眼……”

　　高文又轉了半圈，終於找到了那隻燒著了的眼睛。用腳在附近跺了跺，找到了那塊空心石磚。示意艾琳站得遠一點之後，高文用力踩下，地面應聲而碎，露出了下面的旋轉樓梯。

　　帶上自燃手套當作光源，高文走在前面，艾琳拽著高文的手緊隨其後。

　　“高文，你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啊?”艾琳問道。

　　“看書。”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怎麽應付都好，如果換成別人，就太難解釋過去了。

　　“嗯嗯。”艾琳信了，她左右張望，指著旁邊的一副岩壁畫問道，“這上面畫的是什麽?”

　　這些岩壁畫都有些年份了，是老物件。這裡的老，可不是人類意義上的老，而是人類學意義上的老。這裡的時間跨度，要以“萬年”為單位計量。從生物學上講，經過了不知多少萬年的演化，畫這些壁畫的人，和看這些壁畫的人，都已經不能算是同一物種了。這種岩壁畫一般以神話傳說為主題。

　　“快看，這個人好像你啊。”艾琳猛拽高文的袖子，指著一個畫中人叫到。

　　“強行像我。”岩壁畫十分簡陋，只能粗略描繪出場景事件，想畫肖像畫，從技術上就不可能。高文看向艾琳指著的那個人，那人頭部隻用了四五筆，畫出五官都夠嗆，到哪兒能看出像誰來。

　　“感覺是挺像的。”艾琳堅持觀點，“我說像就像，我是公主，你聽不聽我的?”

　　“是我是我。”高文連聲應道。將自燃手套湊過去，借著火光，高文仔細看了看壁畫。

　　壁畫一共有六幅，左右各三。高文看的這一幅上是兩隊人馬在交戰，雙方背後都能隱約看見高塔。移步下一幅， 依舊是戰鬥，不過將其中一方換成了各種猛獸。再接著看，第三幅圖對手則變成了骷髏架子。在這三幅圖中，出現的人的數量越來越少。

　　看向另外一側，這次終於不再是戰鬥場景了。畫的是一隊人馬在前進，他們前進的方向上是一個極為規則的橢圓。再向下看，第五副圖變成了末日場景，火山，海嘯，成群的怪異生物，畫中只剩下最後一個人類。

　　這五幅圖，分別是內戰，獸災，枯潮，次元遠征和滅世天劫。這正是高文五本書的主題，也是蓋亞大陸經歷過的五次災難。高文冷汗流了下來，他無法解釋這些壁畫。

　　高文的書中世界截至至第五副圖結束，但壁畫多了一幅。高文扭過頭，強迫自己去閱讀它。

　　背景是幾顆星星，象征著星空。星空中有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他們……正在打牌。從堆放在旁邊的牌堆背面圖案來看，他們打的牌正是英雄挽歌。

　　“真的是我嗎?真的有人要和我打一把牌嗎?”高文喃喃自問。

　　“你在想什麽呢?”艾琳的聲音將高文從沉思中喚醒。高文晃晃腦袋，將那些離奇的想法拋到腦後。

　　“沒事兒，我們繼續往前走。”

　　螺旋樓梯拐了幾個彎，終於又遇到了一面岩壁。高文揮拳在上面砸出一個豁口，用手擋住透出的光，回頭對艾琳說道:“閉上眼睛，一會兒再睜開。”

　　“你要送我禮物嗎?”艾琳乖乖閉上了雙眼。

　　“是的，一份大大的禮物。”高文輕輕一推，整面岩壁轟然倒下，入目的是滿眼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