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張朝封一本正經起來的樣子,楊越還從來沒見過。
他抿著嘴,手裡夾著一根煙,任那煙霧繚繞在他黝黑的臉上。他那堅毅的眼神,仿佛穿透了飛揚的灰霧,看穿了那一片戈壁,直射那看不見的喀喇昆侖山脈。
那是十六師的象征!
煙卷燃燒著,張朝封皺了皺眉,猛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將在肺裡過濾了一遍的濃煙吐降出來。
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越子,我好想吃火腿腸啊!”
“……”
周亮“當當”兩聲把兩根火腿腸砸在了張朝封的鋼盔上。
“誒,謝謝班副!”張朝封立刻咧起嘴,就笑得跟狗尾巴花似的。
楊越無語:“真是帥不過三秒。”
“耍帥什麽的,你來就好,我就負責吃。”
歐陽山抱著槍在一邊嘲諷,“吃貨!你怎在我們的車上,你該上炊事班的那輛後勤車啊!”
“我想上來著,連長不讓我上。”張朝封打開背包,裡面白花花的全是雞蛋。
“你特麽偷東西了?”周亮一遍開車,一邊把張朝封的背包拿過來,翻了一遍,從裡面掏出了十幾個雞蛋放在副駕駛上坐著的歐陽山身上,有幾個還破了殼,看上去黏糊糊的。上官小平靠了過來,只看了一眼,就回身一巴掌拍在了張朝封的鋼盔上,“球娃娃!你是不是蠢啊!?雞蛋是這麽偷的嗎?”
說完他打開了自己的帆布挎包,裡面熱乎乎地躺了一包水煮雞蛋。
“你得煮熟!”
“……”
偵察車裡一陣哄笑,上官小平把蛋拿出來分給車上的五個人。楊越一邊剝雞蛋殼,一邊說:“張朝封,郭廖就比你聰明,雞蛋什麽的他都看不上,他好像偷了一條熟羊腿……”
“停車……”張朝封忽然喊了一聲,周亮還以為有什麽事,一腳刹車就踩了下去,後面的車輛見他們停了,也隻好猛幹了一腳刹車。
“怎了?”楊越心說演習都結束了,誰還會往他們頭上扔炸彈嗎?
張朝封什麽也沒說,推開了後車門,從車上跳了下去。
“乾撒了?”後車的駕駛位上,吉爾格力一臉懵逼。
“開鎖,老子要吃羊腿!”
“……”
“作死啊!”藤素文在吉爾格力的後面也停了車,摁著喇叭使勁地罵,“全師直部隊都在機過程中,你們一停,大家都要停,想挨處分是不是?”
好死不死的邊上剛好上來了一輛軍車監理車,上面坐著的是軍務科科長。他那高音喇叭頓時就傳了幾公裡遠:“前面那車,077,防化連的!動不動得了?動不了我叫推土機來了!”
張朝封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車上,周亮趕緊啟動,追二班而去。
看著兩輛防化偵察車跑得飛快,軍務科科長在本子上狠狠地記了一筆。
進入葉爾羌河流域最大的綠洲後,葉爾羌縣的古城牆就遠遠在望了。車隊打著雙閃,在警車的開道下進入了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和出發時不同,留守師部的部隊在每一個路口上都安排了導調哨,他們並不是怕自己的部隊不認識路。
這只是一個儀式,代表莊重。
他們雙目凝視著一輛一輛路過的軍車,端莊地敬禮。部隊破天荒地沒有走東門進入營區,而是大搖大擺地從南門而入。
楊越記得很清楚,他當兵兩年,只有在新兵入營和服役期滿退役的時候,
才走的是南門。其余無論執行什麽任務,回來的時候走的要麽是西門,要麽是東門。 南門,是充滿了儀式感的象征。
師長帶著機關所有的幹部以及其余不用出警戒導調任務的士兵,在南門的通道內列隊,直等車隊駛入,便鑼鼓喧天。
這是老師長特別安排的,他用迎接國賓的方式慰問自己的部隊。
十一天的演習,在車隊進入營區的那一刹那,才算是圓滿地畫上了句號。
其實算起來,整個演習遠遠都不止十一天。從演習指揮部下達演習開始的命令算起,從兵棋推演到部隊集結、機動到進入演習地域,再到實兵演練,最後演練完畢,結束收隊,機動回營,全部都是考核項目,每一項都必須打分。
十六師在最終的士兵演練環節,完全掀翻了軍區大佬們在沙盤上兵棋推演的結局。十四師铩羽而歸,第一次被拉下了神壇。
他們得勝凱旋,當得起這樣的榮譽。
“敬禮!”
大門口兩個標杆似的衛兵穿著禮服, 鄭重地向防化偵查車敬禮。楊越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隊列最前面的老師長,他的軍禮敬得尤其標準。
回到了防化連,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王亞文今天上午回營之前,帶著歐陽山去找回了他們丟失的步話機,去的路上還碰到了同樣在找裝備的十四師空突營營長眼鏡蛇。
王亞文本來還不想理會的,打了個喇叭致意之後就想揚塵而去,沒想到眼鏡蛇一家夥就追在屁股後面不松勁,王亞文隻好停下來弄明白他想幹什麽。
眼鏡蛇說話很直接,“那個兵,叫什麽?”
歐陽山見過他,一身的裝備,跟個武裝暴徒似的,他知道眼鏡蛇在問誰。
“楊越。”
“讓他洗乾淨溝子等著我!”眼鏡蛇撂下了這句話,然後揚長而去。
王亞文坐在車上冷笑了半天,怎麽這年頭列兵會這麽搶手?一大早徐爽就跑來說要跟他換人。這個馬上就要升武裝偵察連連長的家夥,對楊越那是死不松口,聲稱不給換,就去找師長。
王亞文心說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耳熟呢?
結果這還沒緩過勁來,十四師的又找上門來,想幹啥?
挖牆腳!?
門都沒有!
一回到防化連,楊越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聽見丘水根火急火燎地在班門口外面喊。
“楊越,連長叫你。”
楊越把背包交給了張朝封,跑到連部一看,只見辦公室裡坐著一個上尉,一個中校。
丘水根在一邊端茶遞水,王亞文則一臉難看的樣子。
場面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