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源心猿意馬,滿腦子都是綺念,剛拐進這條僻靜巷,陰暗裡一道黑影倏然暴起,將猝不及防的他打暈。
這位汪家少主原本實力不差,好歹也踏入第三境。可笑他此刻精蟲上腦,再加上橫行湘北已久,肆無忌憚,因此,任真毫不費力就偷襲得手。
當他迷迷糊糊醒來時,已經出現在一處房間裡,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為防他高聲呼救,一塊肮髒抹布塞在他嘴裡,腥臭氣味差點讓他又暈厥過去。
任真兩人坐在桌前,盯著臉憋得通紅的汪源,表情漠然。
“早就聽說,你這位海晏小霸王色膽包天,沒想到膽大到這種地步,光天化日,就敢打過路行人的主意!”
任真嘴上說著,手裡則在擦拭一柄短刃,寒光閃閃,幽冷無比。
汪源見狀,神情驚恐萬分,竭力掙扎著,卻被麻繩越勒越緊。
他想不明白,這對年輕男女到底是什麽人,如此膽大包天,竟然敢對他下毒手,難道就不怕汪家的滔天怒火?
任真抬手,拍著他的腮幫子,淡淡說道:“想清楚嘍,我把你嘴裡的抹布拿下來後,你說話最好小點聲,不然……”
汪源慌亂點頭,臉色慘白如紙。他膽小怕死,再借他個膽子,也不敢聲張。
任真伸手拽掉那塊抹布,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這人耐性不太好,接下來的問題隻說一遍,你要是稍有遲疑……”
沒等他說完,汪源搗蒜般點頭。
“第一個問題,你手下最信任的心腹是誰?”
汪源聞言,不由一愣。他本以為,這兩人大概是想刺探重大機密,沒想到一出口竟是這種無聊的問題。
“二管家汪財,他最聽我的話。”
“嗯好,第二個問題。你父親汪惜芝最信任的心腹,又是誰?”
汪源平靜下來,心裡暗道,對嘛,這才算是像樣的問題嘛……
“湘北轉運使,宮城,宮大人!”
任真目光落在那柄寒刃上,說道:“每年督運漕糧進京的差事,都是由他負責?”
汪源點頭,表情有些凝重,這人到底想幹什麽?
“第三個問題,青幫那位史幫主,跟你父親交情匪淺。你們平時都是如何聯絡?”
聽到“青幫”倆字,汪源那張臉徹底綠了。這對男女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想打青幫的主意!
青幫,又名漕幫,是整個湘北道上勢力最大的江湖幫派。在漕運官員的默許下,青幫圍繞漕糧的征收和運輸,衍生出盤根錯節的利益交織。
事關國計民生,這裡面的水太深,青幫既能打點上下,疏通朝野,其底蘊不容小覷。
這倆人去找青幫幫主,到底想幹什麽!
他低頭沉吟著,目光閃爍不定。若把這事說出去,捅出簍子來,青幫的萬千幫眾絕饒不了他。
任真乾咳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來,你是真不想珍惜活命機會啊……”
汪源臉色劇變,望著明晃晃的刀刃,脖子不由一涼。
“我說我說!我們每次見面,都是約在風陵渡。只要汪家的人露頭,他們就會迅速通知史火龍!”
他雖然一向對正事漠不關心,但也偶然聽屬下說過幾次,因此記得這些規矩。
任真背過身,幽幽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可能不太好回答,但一定想好再說。否則,你就前功盡棄了!”
汪源嚇得肝膽俱裂,面無人色。這倆人都敢打青幫的主意,
豈是他一個紈絝子弟能招惹的。 “十六年前,你大概有八九歲,應該已經記事了。那時你父親只是以書名傳世,還沒從政,有往來交情的貴客並不多,對吧?”
汪源目光凝滯,一臉疑惑,暗忖道:“怎麽又突然問到十六年前了?那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吧?”
任真驟然轉身,目光逼人,“在你印象裡,那段時間內,有哪些陌生人登門造訪,找你父親求字?”
他直直地盯著汪源,眼神鋒銳,流露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仿佛哪怕細微的破綻和謊言,在他眼前都無處遁藏一般。
被這強大意念鎖定著,汪源渾身顫抖,冷汗浹背。從見面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任真這可怕的神態。
他意識到,這才是今天這場拷問最重要的部分。如果這個問題回答不好,自己就會萬劫不複,喪命在這裡。
巨大心裡壓力下,他咽了口唾沫,絞盡腦汁回憶半天,仍是一無所獲,急得直跺腳。
任真看在眼裡,輕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別急,仔細回想。不妨再提示你一點,那幾位客人並非求你父親墨寶,而是想讓他模仿別人的字跡……”
他臉上的威嚴驟散,頃刻換上一副笑容,親切溫和。
無人知曉,他此刻的真實心情陰冷到了極點。
舉世皆知,書絕汪惜芝的書法博覽眾長,融合上百種字風,自成一派。
但極少有人聽說,他最驚為天人的技藝,是臨摹別人筆跡。他的臨摹作品,形神具備,能以假亂真,甚至連被模仿者本人都難以辨別真偽,簡直神乎其技。
書絕若想構陷別人,實在太容易了。
在他的撫慰和提示下,汪源心情平靜下來,沉思半晌,終於抬起頭,開口說道:“我隱約記得,那年冬天曾有名書生登門,苦苦哀求父親幫忙臨摹,但被拒絕了。”
“書生?”任真眼前一亮,這個答案跟他預想的很相似,於是熱切地道:“你能否描述得更詳細些?”
汪源側了側頭,被繩子勒得很不舒服。
“他的裝扮很普通,難以讓人印象深刻。我之所以還記得他,是因為他送來的那條魚殷紅如血,通身無鱗,卻生著兩根龍須,實在太美。”
任真目光一顫,“血麒麟?”
汪源如夢初醒,慌忙說道:“對對,就是這名字。我當時還好奇呢,明明是一條魚,怎麽起了個麒麟的名字!”
任真直起身來,心裡的疑惑塵埃落定,“那人應該說過,他是從西陵書院來吧?”
汪源豁然抬頭,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你怎麽知道?!”
任真冷冷一笑,“我從不冤枉好人,哪怕早就猜出答案,也會耐心取證。所以,你只是做了個證人而已!”
說著,他抬起左手,輕輕按在汪源頭上。
轟地一聲,汪源隻覺腦海炸裂,瞬間失去意識,腦袋耷拉下來。
莫雨晴坐在身後,一直默默看著這場審問。直到此刻,她才開口問道:“你想要的答案都找到了?”
任真點頭。
莫雨晴上次見他如此沉悶,還是在遊遍七峰之時,於是幽幽地道:“這次會死很多人嗎?”
任真搖頭,“我會做些好事。另外,我並不打算讓他死在我手上。”
莫雨晴一愣。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才算是名副其實的報復。他擅於模仿,誣陷嫁禍於人,巧了,這也是我的特長!”
說罷,任真抬起左手,朝自己的面部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