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十如來,簡稱劍來。
伴隨這一聲狂嘯,他手中那柄鐵劍瘋狂顫動起來。
嗡、嗡……
劍鋒在高頻率的震動中,不斷切割著空氣,發出歡快而清亮的鳴嘯聲,恰如一名即將迎娶娘子的新郎,欣喜雀躍,迫不及待地想要激射出去。
此時,在台下的人潮中間,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劍鳴,與之遙相呼應。
一聲……
兩聲……
寂靜廣場上,漸漸響起無數清脆歡鳴,好似私塾散學時房門打開的刹那,一柄柄利劍如蓬勃少年,心有靈犀,急切地同時顫動著,想要破鞘而出!
萬劍齊鳴!
更有甚者,連方容手中那柄劍,也在猛烈悚動著,儼然接收到對面那一劍的感召,隨時都會棄方容而去,倒戈相向!
不知是由於慌亂,還是被佩劍帶動,連同方容在內,全場人的身軀都不禁一顫,腦海裡都預感到,接下來將發生的一幕。
任真抬手,一劍擎天!
他的強大神意湧入劍身,人劍合一,然後迸發出一股傲然無雙的波流,潮水般襲遍全場。
嗖、嗖!
下一刻,場間所有利劍同時出鞘,直刺上虛空!
它們出自不同人之手,卻擁有著同樣的意念。它們匯聚一處,密密麻麻,平行而飛,仿佛要遮蔽天空。
萬劍成海,氣貫長虹!
整個天地間,都充斥著肅殺的劍意!
一聲劍來,未必能征服叵測人心,卻足以令萬劍朝拜,情願追隨。
這一劍浩浩蕩蕩,綻放出的不僅是劍意,還有睥睨群倫的絕世氣概!
所有人抬頭仰望著,無不心驚膽戰,駭懼異常。
戰台上,方容嚇得面無血色。這千萬劍鋒直指的敵人,正是他。
他隻覺頭皮發麻,腦海一片空白,根本不用考慮,也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接下這一劍。
面對殺勢滔天的萬劍,他甚至極為荒誕地在想著,“他說得對,畢盛比我幸運一些,最起碼不會被萬劍穿心,洞射出千瘡百孔!”
任真振劍一揮,萬劍化龍。滔滔劍潮湧動,尖銳呼嘯破空,挾著恐怖威勢,朝戰台上空壓迫過來。
彷如黑雲壓城,天地陡然黯淡。
此情此景,震撼人心,正如那一夜,漫天群星流墜,波瀾壯闊,蔚為壯觀,極盡宏大氣象。
那萬千星辰,正因任真悟這一劍引來。
這一劍,便是那星隕異象衍生而來。
萬劍將墜,方容絕望地閉上眼睛。除非是宗門元老出手,僅憑他自己,必死無疑。
便在這時,異變陡生。
凜冽寒風中,一道清脆的破裂聲響起。
只見任真手裡那柄鐵劍,突然破裂成無數碎片,散落一地。
這令所有人始料未及,險些驚掉下巴,“關鍵時刻,他的劍竟然斷了!”
蒼穹之上的鐵劍大軍,這下頓時失去控制,重新變成一堆鐵片,嘩啦啦朝下方的人群跌落下來。
恢弘劍勢,頃刻間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觀眾們大亂,怪叫著四散躲避。
崔鳴九站在人群裡,氣得頓足捶胸,嚎啕欲哭,“都他媽怪我,給你一把破劍!”
哪怕再支撐一會兒,萬劍如雨下,誅殺方容,這把劍便幸不辱命,毀則毀矣。關鍵時刻掉鏈子,讓他白激動半天,這是天坑啊!
就好比小兩口滾床單,前戲做足功夫,媳婦正準備大戰一場,
你卻突然幽幽來一句,我不行了。你說氣不氣人? 他猛然跺腳,如喪考妣,欲哭無淚,“真他媽氣人啊!”
戰台上,絕望的方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萬劍穿心,睜開眼看到那碎了一地的劍片,欣喜若狂,差點笑出眼淚來。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他仰天大笑,居高臨下地盯著任真,瘋狂叫囂道:“你剛才不是很強嗎?來啊,來殺我啊!”
任真丟掉手裡的劍柄,無奈歎了口氣,“老天爺,你這都是什麽套路!捉弄我有意思嗎?”
雖然嘴上怨天尤人,他心裡明白其中緣故。
劍十太過剛猛霸道,需要釋放出極其強大的神意,方能統禦萬劍,氣勢如虹。踏足神意境後,以他的變態天賦,要施展這一劍完全沒有問題。
但那把劍有問題。
普通鐵劍哪能承受如此巨大的壓迫力,它平庸脆弱,不堪重任,天生就沒有稱霸天下的劍首之命。讓它來征服萬劍,的確是趕鴨子上架,太強它所難。
直到現在,他才深刻體會到,擁有一把名劍是多麽幸運的事。
只有名劍在手,才能重現剛才那一劍之威。
他立即想到那壺酒,卻搖了搖頭,“大庭廣眾之下,若是拿出它,酒徒肯定會來取我小命。算了,還是用另一把劍吧!”
於是,他不理會陷入癲狂的方容,抬手伸向虛空。
“劍來!”
又是一聲劍來。
……
出岫峰頂。
酒灑了一地。
隋東山酩酊大醉,躺在破草席上,翹著二郎腿,嘴裡胡亂囁嚅,“東有劍,西有劍,東西南北有書院。 山上山下有文武,糊裡糊塗八百年……”
念叨到這裡,他面紅耳赤,憨憨一笑。
“東西……你們算什麽東西?”
四下無人,無言可對,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他有些口渴,想要伸手去抓地上那葫蘆,酒勁上頭,猛地一趔趄,迎面撲倒在地。
爬起身時,他愣是被磕掉一顆大牙,嘴裡鮮血四溢。
這下他怒氣狂湧,抄起插在地裡的滄流劍,一通亂舞。半晌後,他累得氣喘籲籲,猶不解氣,揮劍指著面前的歸雲閣,破口大罵。
“亂臣賊子!你們恨他,卻又舍不得扔掉他的東西,你們算什麽東西!”
“一座破塔,你情願枯守十年,哈哈,你以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
“你不恨他,我也……咦,我恨不恨他來著?”
即便此刻有人,也難以聽懂這酒鬼說的醉話。
能聽懂的,多半都已是死人。
他罵了半天,越發覺得無趣,隨手丟掉這把名劍,準備躺下大睡。
這時,天地勃然變色。
整座出岫峰猛地一顫,他再次撲倒在地。
他嘴裡那座“破塔”忽有靈性,彷如活過來一般,打了個戰栗,開始急劇縮小,而那一身黑漆,也簌簌剝落下來。
嗖地一聲,它衝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破雲而去。
隋東山見狀,頓時酒醒大半,怔怔望著那道光影,一臉茫然。
……
從此世上,再無歸雲閣。
地戮劍重新現世。
真正的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