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識相!”梅琅冷笑道:“既然你已承認身份,那就跟我回閣裡慢慢談吧!”
他吹了個呼哨,很快有十余名高手闖進來,都披著琅琊閣標志性的白袍,衝到拍賣台前。
梅琅雖然財力不足,無法插手拍賣環節,但他率領不少下屬前來,也存著不小的野心,打算等拍賣結束後,他再以捉拿兵家嫌犯為名,將任真公然劫走。
剛才“任真”主動招供,給他提供了名正言順出手的理由。
在場嘉賓都是官場老手,深諳渾水摸魚之道,豈會看不透梅琅的用意。他們很多人都抱有同樣的心思,在拍賣行外埋伏下不少高手,準備稍後伺機擄走任真。
然而,琅琊閣辦差公乾,若無聖諭,任何人不得橫加阻攔。
梅琅當眾抓人,這樣一來,大家只能放棄綁架的算盤,心裡暗罵便宜了這小野種。
沒等琅琊閣動手,“任真”從長椅上站起來,俯瞰著下方的梅琅,微笑道:“梅閣主,你能否耐心一些,讓我把話說完,你再下令動手不遲。”
梅琅冷哼一聲,坐回席位,“死到臨頭,我倒要看看,你還想耍什麽花樣!”
“任真”環顧全場嘉賓,輕咳一聲,開始背誦任真事先教好的說辭。
“我曾是顧劍棠的大弟子,這點不假,但是,我並非朝廷重犯,跟兵家早就劃清界限,你們想捉拿我,是沒道理的事情,至少應該先弄清我的身份背景。”
此時,任真本人站在後方,手裡捏著一把冷汗。他對自己的計劃並不擔心,擔心的是這替身心性不夠沉穩,會在中途忘詞,露出馬腳來。
“在我登神道以前,你們肯定都沒聽過我的名號。這很正常,因為我是顧劍棠從金陵逃回後,半路收下的徒弟。當時他的傷情很重,為了助他療傷,我家傾盡財產,替他買了不少丹藥。”
全城眾人靜靜聽著,心底思忖,難怪以前沒聽說劍聖收徒之事,原來是他落魄後的無奈之舉。為了報答對方,顧劍棠破例收徒傳道,這樣一切就能解釋得通了。
果然,“任真”繼續說道:“顧劍棠心存感激,當時便將這兩劍傳授給我,算作謝禮。他說,等他回雲遙宗後,會再取幾部劍經,賞賜給我。他果然沒食言,後來又送我十二部劍經,也就是今晚所有的拍賣品。”
說到這裡,所有人恍然大悟,總算明白這些劍經的出處。原來,它們是顧劍棠從歸雲閣裡拿出來的。
嘉賓席上,薛清舞神色劇變,聯系起前因後果,此時才如夢方醒。
當初她就在顧劍棠身邊,聽他說出進閣取經的意圖時,她還不屑一顧,甚至出言嘲諷。現在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任真編造的謊言,可以說絲絲入扣,毫無破綻,成功騙過了所有人。
“我為何要說這些?我是想讓諸位明白,在我拜他為師時,他只是落魄潦倒,徒有聖人名號,卻還沒成為朝廷的通緝重犯。也就是說,我當時拜師,天經地義,並不違反朝廷法度。”
劍聖真正被扣上大逆罪名,是在斜谷會戰前後。那時,劍聖毀掉儒家的天人爐,又聯合群雄對抗朝廷推崇的儒家,並且重傷鐵傘蕭夜雨,才有了確切的通緝罪名。
在那之前拜師,確實還不算是罪過。
然而,梅琅面帶冷笑,反駁道:“那又如何?顧劍棠犯的是聚眾謀逆大罪,當誅九族,所有親友都會被牽連。你是他的弟子,理應伏誅,要怪就怪自己倒霉,沒有挑對師傅!”
人群聞言,不禁暗暗點頭,梅琅說得沒錯,就算任真不是故意從犯,畢竟有師徒之實,無論是在何時拜師,都無力回天。
“任真”神態從容,緩緩說道:“梅閣主此言有理。我深知其中利害,意識到必須悔過自新,將功贖罪。於是,在朝廷下達通緝令後,我便棄暗投明,主動招供認罪。現在,我已經不是劍道的人了,更不再是劍聖的大弟子!”
此言一出,眾人都一愣,棄暗投明,你是如何棄暗投明的?
梅琅豈甘讓他洗脫罪責,步步緊逼,譏笑道:“你說不是就不是?你以為你是誰?誰又有資格赦免你的罪過?在本閣主眼裡,你依然是十惡不赦的大逆之徒!”
“任真”眨了眨眼,凜然說道:“一個月前,我已經向儒家的高人主動認罪,得到寬恕和收留。現在,我已經是西陵書院的人了。換句話說,其實我是儒家弟子。”
什麽?
眾人對他的解釋始料未及。明明是劍聖大弟子,怎麽又變成了儒家弟子?
此時,縮在鬥篷下的任真終於松了口氣。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事先推算好的解釋說辭裡,藏著一系列偷梁換柱的手段。雙方對峙到現在,爭論和關注的焦點已然被偷偷調換。
從顧劍棠,到顧劍棠的弟子,再到現在的儒家弟子,“任真”的身份被一步步洗清,由罪無可赦的大逆,演變成備受朝廷推崇的儒家書生。
誰再想問罪追究,就等於是在跟儒家為敵,跟西陵書院為敵。
嘉賓席上, 葉天命萬分懊惱,側身看向葉之凡,憤懣地道:“葉真早就說過,他來自西陵書院,是儒家的人,你們為何就是不信!”
葉之凡盯著“任真”,臉色變幻不定。他隱隱預感到,葉家不止是痛失一名儒家天才,可能還將得罪意料之外的人物。
另一側,梅琅臉色驟變,也沒料到會發生如此大的轉折,劍聖弟子居然能搖身一變,成為儒家書院的人,拉出這麽強大的保護傘來。
“空口無憑,你憑什麽證明,自己是儒家的人?別以為隨便拜個廢物師傅,就能洗白自己。除了皇帝陛下,無人敢赦免你的罪責!”
“廢物師傅?”
“任真”呵呵一笑,坐回長椅上,神態淡然自若。
“實不相瞞,我早就把這些劍經上交書院,不敢私藏。也就是說,舉辦這場拍賣會,真正的主人並不是我,而是我師尊。他尊為一家賢哲,卻被梅閣主稱呼為廢物,這樣似乎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