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樓前的風雲大戰,令這片天地劇顫,震驚八方。
潯陽樓後,任真麻利地翻過後窗,第一時間從僻靜後街裡溜走。
為了得到這個逃跑的機會,他事先一番苦心謀算,確保沒有破綻後,才感召地戮劍,通知李慕白前來。
之所以在酒樓下榻,而非硬闖狂刀楚家,是因為他要挑選地形複雜、同時耳目稀疏的地段,這樣便於他迅速擺脫,不會被別人盯上。
而昨夜的宿醉,更是一個用來麻痹董仲舒的幌子。他喝得酩酊大醉,既能趁機從對方口裡套話,又為剛才的昏沉熟睡做鋪墊,可謂一舉兩得。
誰會時刻提防一個本就大大咧咧、又爛醉如泥的白癡?
李慕白調虎離山,任真走為上計,這條脫身之策完美成行。
最重要的是,隕鐵到手,又引蛇出洞,任真的目標都已達到。
董仲舒被引到潯陽城,稍後發現嘴邊的獵物逃脫,必定徹底暴怒,逼令楚家封禁全城,展開瘋狂搜查。
這需要一些時間。
搜查無果後,他多半會重返西陵。這裡是蔡酒詩的故鄉,蔡家老小都居住在茅台鎮上,他應該會挾怒登門,擺出一副拿人家父母為質的姿態,指望以此逼迫任真現身。
這也需要時間。
當然,他可能還會有別的選擇,不過任真並不擔憂。在這次逃脫計劃裡,李慕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董仲舒必定恨之入骨。
到時若是察覺出,他有返回終南山的跡象,李慕白只需再次現身,肯定能激怒他,一路追殺不舍,從而被引往別處。
無論如何,短時間內,他都不會再回終南山。並且他絕對想不到,任真真正的去處,恰恰是先前還很不願去的終南書院。
這場巨大的陰謀,悄然拉開帷幕。
潯陽樓前,在任真逃出城外的一小會兒功夫,兩位風雲強者已交手百余回合,大半座潯陽城,都快被震塌成廢墟。
李慕白臉色蒼白,在董仲舒的聖王威勢衝擊下,氣血狂湧,身軀仿佛快要炸裂。若非墨守堅韌,防禦力最強,他早被震得魂飛魄散。
另一邊,董仲舒的情況也不太妙。交手到現在,他不僅沒佔多大便宜,反而承受了不小的反彈之力。
久攻不下,他的情緒愈發煩躁。在他面前,李慕白宛如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他越想倚仗品階優勢,強行破防,偏偏李慕白就越挫越勇,絲毫不見頹勢。
再這樣打下去,要想分出結果,不知還要多久。無論誰勝誰負,雙方都會付出慘重代價,難以全身而退。
這也是風雲強者決鬥的常態。
除了顏淵這個異數,風雲榜前九位強者,修為皆是踏進八境。無論各自的法門和風格如何,他們都有一項共同之處,那就是生命力極其頑強。
換言之,只要公平對決,縱有強弱之分,誰也很難殺死誰,因為誰也無法阻攔對方逃跑。
若非如此,以董仲舒的強硬作派,早就將所有異己趕盡殺絕。
前不久,劍聖獨闖金陵時,南朝四大強者聯手,也只能將其重傷,沒能當場殺死。由此可見,讓一名巔峰強者隕落,是件異常困難的事情。
董仲舒不想再打了。
如今他有望得到春秋真解,邁入第九境,沒必要逞一時之勇。他決定收手,回到任真身邊。
與此同時,李慕白手裡,那柄地戮劍忽然鳴顫,似乎在跟他訴說什麽。
他淡淡一笑,
收起堅韌守勢,欣然道:“天色不早了,咱們改日再戰。告辭!” 他知道,任真已經安全出城,自己也沒必要再纏鬥下去了。
說完這話,他身形一顫,消失在漫天雨幕裡。
董仲舒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複雜。墨家巨子匆匆而來,匆匆又去,這讓他生出一股很不安的預感。
“他到底想幹什麽?”
在他的潛意識裡,一個茅台鎮的白癡青年,不會跟墨家首領有交集,更不可能串通合謀。因此,他看不破這個簡單卻有效的調虎離山計。
他收斂氣勢,轉身回到酒樓。
人去屋空,床榻上那個爛睡如泥的青年,早已不見蹤影。
看見這一幕,他神情大變,嘴角肌肉急劇抽搐著,額頭上的青筋都暴立起來。
他終於明白,自己被算計了。
……
……
終南山下,仙都鎮。
一名美若女子的中年男人到來,白衣飄舞,英姿颯爽,路上吸引了不少熾熱目光。
有些路人見識稍廣,或許是看過那幅盛傳的劍聖一笑圖,隱隱感覺這面容眼熟,癡癡凝望著,失神半晌。
他們自然無法想象,有朝一日,曾經的真武劍聖,會來到這方儒家聖地。
引開儒聖董仲舒後, 任真才放心趕來,認認真真地走下一步棋。
他來到一座學塾前,站在大樹下,靜靜望向屋裡。
書聲琅琅,一名教書先生負手遊走於課堂上,捏著一把戒尺,聆聽著學童們朗誦經書。
忽然,他心有所感,轉身望向窗外,恰好跟樹下任真的視線相對。
於是他放下手中戒尺,大步走出學塾,站到任真面前。
他微微俯首,低聲說了一句,“您怎麽來了?”
任真輕笑,他跟此人素昧平生,但既然能深得李老頭信任,這人應該可靠。
“你立即動身,去山上替我送封信。”
說著,他從袖裡取出一個早就備好的信封,遞給教書先生,囑咐道:“記住,別被人發現。”
這個名為崔巉的中年文士,明面上是在終南山教書多年的先生,名望地位頗高,實際卻是繡衣坊深埋的心腹棋子,如無急事,基本不會啟用。
崔巉神情驟凜,不僅因為他知曉任真的身份,更因為他聽懂了,前一句話裡的“山上”,指的是終南山上。
那麽,這份差使就極為重要。
當他接過信封,目光落在封面那行小字時,臉色霎時雪白,嘴唇顫抖著,震驚得說不出話。
“大先生親啟”
這封信,居然是交給顏淵的。
任真淡淡一笑,拍了拍崔巉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來。
“別有壓力,信裡只是普通問候而已。以你在終南的威望,見他一面應該不難。只要把信交給他,不用說什麽,他自然會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