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任真故作惋惜之態,瞟了董仲舒一眼。
這無疑是在暗示,只要董仲舒願意替他出頭,他就會盡心解答關於《春秋》的疑惑。
他再次提起李牧,絕非真的想替落魄劍仙報仇,而是想調虎離山,把董仲舒引得越遠越好。
終南山在西陵以西,潯陽城在西陵以東,兩者方向正好相反。他若能將董仲舒帶到潯陽城,對方返回終南山的路途就會很遠。
不僅如此,潯陽城的楚家,作為兵家刀道的領袖,跟顧劍棠素有冤隙。任真偽裝劍聖北上時,狂刀楚家就曾派人沿路截殺。這筆帳,是應該清算一下。
董仲舒老奸巨猾,哪會聽不懂這麽明顯的暗示,心領神會地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大難題,原來只是區區楚家。難得你有尊師重道的心意,為師豈能奪情,一定會助你復仇!”
詩酒劍李牧,修為只有六境。“刀霸”楚狂人,也不過是準七境,在堂堂一方聖人面前,根本不入流。儒聖若想殺他們,就如碾死螻蟻一般容易。
董仲舒痛快答應下來,心裡冷笑道:“拿春秋真解,去換一場無謂的風頭,這小子果然愚不可及。反正逃不出老夫的掌心,陪他玩玩又何妨!”
跟曾經的劍聖一樣,此刻的儒聖犯了同樣的錯誤。他自恃修為高深,又自以為看透了任真的小心思,所以放松警惕,甘願被牽著鼻子走。
他不會想到,自己正在邁進一個蓄謀已久的驚天陷阱。
任真低頭前行,沉默一會兒,說道:“另外,我還有點小小的請求,希望老師能幫忙……”
董仲舒面帶微笑,和藹地道:“直說無妨,在自己老師面前,還客氣什麽。”
任真松了口氣,如釋重負,“老師,我聽說,楚家珍藏著一塊天外隕鐵,異常堅硬,是鑄煉神兵利器的絕佳材料。您看……”
董仲舒會意,滿不在乎地道:“小事一樁,包在老師身上,到時順手幫你奪來便是。”
為了能參透《春秋》,晉入第九境,別說強取豪奪,即使讓他縱火屠城,他也毫不猶豫,在所不辭。
所謂“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仁義道德本就是聖人制定,用以教化萬民,他們擁有不容置疑的解釋權,自身又怎會被這些規矩約束。
“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想用它鍛造一柄利劍吧?”
董仲舒看透任真的用意,笑眯眯地道:“據我所知,那塊隕鐵的強度太高,普通火焰甚至無法將其煉化,更別提鑄劍,因此楚家一直拿它沒辦法。你就算得到它,也未必能找到解此難題的鑄煉大師!”
任真面色虔誠,由衷讚美道:“老師不愧為聖人,能洞察人心。我這點小心思,果然瞞不過您。我確實是想鑄劍,不管能否達成願望,先把它收入囊中再說,萬一日後能遇到天賜機緣呢!”
董仲舒只是微笑,沒再說什麽。
兩人貌合神離,各懷鬼胎,踏上路途。
董仲舒心裡想的是,死到臨頭,還貪得無厭,說出春秋真解後,你以為你還有日後?
任真心裡卻想的是,我早已機關算盡,鑄劍之日,一定會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
……
七日後。
江州道,潯陽城。
夜幕悄然降臨,華燈初上,城裡一派繁華,萬家燈火閃耀,不僅將漆黑天穹映成醺紅,連那條穿城而過的潯陽江,也被照得波光粼粼,仿佛鋪灑上一江碎金,閃爍動人。
江水靜謐,朵朵蓮燈飄浮在波面上,搖曳不定,這副畫面很是好看。
遠處夜色裡,一艘畫舫遊船緩緩駛來,船身張燈結彩,雕梁畫棟,遠遠望去,像是一座耀眼輝煌的仙閣。
沒等駛近,船上傳出的嬉笑聲便已傳到岸邊。女子嬌笑,男子淫笑,扈從諂笑,這一串包含著各種情緒的雜音飄進耳裡,讓人不免想入非非,開始豔羨富貴人家紙醉金迷的生活。
前方,橫跨江岸的石橋上,兩人並肩而立,正凝望著這條遊船。
“有錢真好……”
任真的面容被絢麗燈火暈亮,有些陶醉地道:“我要是楚家的大公子,肯定也會買這樣一艘豪華遊船,或許比它更大!”
董仲舒表情淡漠,深邃夜色襯托下,他的雙眸顯得愈發漆黑,深不可測。
“錢多有什麽用?沒有足夠的本事,只會淪為強者的刀下魚肉,任由宰割。大難臨頭,全然不知,還在那裡作威作福,其實他們可憐得很……”
這幾句話,似乎藏著弦外之音。
任真跟他預料的一樣,全然不知,隨口附和道:“老師所言極是。看楚天闊這副作派,多半又是個扶不上牆的紈絝公子哥。您且作壁上觀,看我去把他擒來!”
把楚家大公子捏在手裡,何愁狂刀楚家不乖乖就范,任他們隨意差遣。
任真腳踏江面,如履平地,直奔那艘畫舫。
還沒逼近船身,就聽見數道尖叫聲響起。顯然憑欄賞夜景的美女們,發現了這位不速之客。
數名精壯扈從聞訊,從船艙裡走出來,還沒擺開架勢,就被任真手拎小雞一般,逐個丟進江水裡。
那群女子嚇得花枝亂顫,一擁逃進遊船裡。
“讓楚天闊滾出來!”
任真拎起一把椅子,放在船頭的木板上,傲然而坐,頗有幾分江洋大盜的架勢。
這一趟,他原本是打算跟墨家巨子同來,沒想到又半路冒出個儒聖, 如今有兩大風雲強者護駕,在這座潯陽城裡,他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遠處石橋上的董仲舒,把這一幕看得真切,冷笑不止。
很快,一名高大青年從船艙裡走出,來到任真面前。
這人衣衫華麗,威風凜凜,顯然就是少主楚天闊。
他眼眸微眯,盯著船頭的任真,寒聲道:“蠢貨,既然知道老子是誰,還敢跑來打擾雅興,你活得不耐煩了?”
在潯陽城裡,楚家是無可撼動的霸主,沒有任何勢力敢正視其鋒芒。今夜任真主動來挑釁,在楚家眾人眼裡,無異於送死。
任真懶得廢話。既然確認此人是正主無誤,他身形暴起,全部修為淋漓綻放,襲向楚天闊。
他駢指為劍,凌空揮舞著,清冽劍氣噴薄而出,青白兩色變幻,彷如青蓮綻放,招式極為華麗。
在董仲舒面前,他故意賣弄李牧的青蓮劍法,以證實自己的身份。
“這……”楚天闊見狀,神情大變,踉蹌倒退不及,摔倒在船板上。
他平日裡荒淫無度,修為稀松,哪是任真的對手。感受到面前的強大氣息,他瞬間意識到,自己要大難臨頭了。
楚家在潯陽城的勢力太過強橫,以至於他肆無忌憚,出入這種風月場合時,連護衛強者都懶得帶。
而船上那些隨遊的,無不是溜須拍馬之輩,最擅長見風使舵,此刻見任真氣勢洶洶,早已躲到船後,眼睜睜看著自家少主被擒。
他們膽戰心驚,都萬分好奇,是何人如此瘋狂,竟敢公然擒拿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