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任真便搬出郡守府,住進崔家。
按理說,他在清河郡待不了幾天,沒必要折騰這一遭。他想換地方住,倒不是因為鳩佔鵲巢,忽然良心發現,而是決定,挑個合適的地方,清除掉身邊的某些隱患。
在他授意下,繡繡和夏侯霸被安置在他住的院子裡。從表面看,是便於三人交流走動,任真真實的想法卻是,近水樓台,給繡繡提供便利條件,讓她能準確竊聽到情報,及時傳回陳慶之的軍營。
而在小院四周,潛伏著崔家所有強者。這些風吹草動,自然瞞不過八境大宗師的眼睛,但繡繡誤以為,崔家害怕吹水侯在府裡出事,承擔不起後果,出於謹慎起見,采取周密護衛。
她哪能想到,這是要甕中捉鱉,專門為她設下埋伏。
邁入八境後,武修的生命力極頑強,即使能戰勝他們,也難以將其當場殺死。所以,任真不得不嚴陣以待,憑借崔家的雄厚底蘊,擺出最大陣勢對付繡繡。
兩天后,楊玄機帶著替身連夜返回,幸不辱命。這位最強戰力歸來,足以匹敵繡繡,任真便可以放心鋤奸。
另一方面,清河郡的糧食也籌措妥當。任真讓假曹銀出面,向豪紳們解釋,他們願意按照三七比例,跟吹水侯分攤糧食,打消當地人的顧慮。
經過一上午忙碌,虎衛將糧米裝進木牛流馬裡,收拾完畢,隨時可以啟程。
在崔家吃完餞別宴席後,任真趁其他人不注意,將楊玄機和夏侯霸二人叫進自己屋裡,秘密商議軍情。
他沒喊繡繡一同議事,但他確信,繡繡已察覺他的詭異舉動,肯定會想辦法竊聽他們的談話。畢竟,越是瞞著她,就越能體現情報的重要性,她越有必要弄到手。
任真在屋裡密謀的,正是行軍路線。他不會按原路返回廬江,早在這次外出前,他已經跟夏侯淳定下計策,挑選合適的地形設伏,將白袍軍引進陷阱。
陳慶之警惕多疑,幾乎從未中計過,如何讓他收到情報,減輕他的疑慮,從而願意引軍前往,是最需要耗費心思的環節。任真左思右想,決定把紫衣貓首這隻香餌派上用場。
果然不出他所料,當他們在屋裡密謀時,繡繡正坐在自己屋裡,將一塊橢圓形黑石放在耳畔,屏息凝神,似乎正在聆聽。
這種黑石名為溪風石,產自大陸南部海域,數量非常稀少,其效用也很神奇。只要將它一分為二,在相對較近的距離內,兩塊石頭之間便會存在感應,傳遞出某種類似電磁波的介質。
這種奇石,是繡衣坊密探酷愛的竊聽神器。此時,袁貓首就在利用溪風石,偷聽任真的談話。
進入軍營後,她一直都以這種方式監視任真。前天剛搬進崔家,她便將另一塊溪風石悄悄放在任真床底。
耳畔那塊黑石裡,發出極細微的聲音,彷如蚊子嗡鳴,普通人無法辨識。但以她的高深內力,卻能清晰聽出,這是任真在說話。
“我把你倆喊進屋裡,是想商量商量,咱們運送糧草返回時,該走哪條線路。”
繡繡聽到這話,蛾眉輕挑,意識到事情的不尋常。
黑石裡,夏侯霸的話音響起,“老師,咱們不是原路返回嗎?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再次走那條道,應該更便於……”
還沒等他說完,任真板著臉訓斥道:“你懂個屁!虎衛押運糧草,你知道為何屢屢被南晉抄截嗎?因為咱們內部有奸細作祟!還敢走老路,這批辛苦籌措的糧草,依舊會打水漂!”
夏侯霸見老師動怒,噤若寒蟬。他並不知道,
任真是在演戲。繡繡坐在桌前,冷哼一聲,心裡確認,坊主徹底變節了,難怪要瞞著自己,原來他是害怕消息外泄,想保證這批軍糧的安全。
她嘴角輕挑,紅唇濃豔,“國舅爺,這就是你親手調教出的好徒弟……”
正屋裡,楊玄機乾咳一聲,說道:“如果真有奸細,那麽很有可能,咱們的行蹤已經暴露,敵軍正在老路上等著截糧,的確該換條路線。”
任真點頭,將一副牛皮地圖鋪在桌上,用力一拍,“不錯,所以我想,這次咱們該走西線,取道邙山……”
繡繡微凜,急忙起身,一手托著溪風石,另一隻手則鋪紙提筆,詳細記錄任真三人商議的行軍路線。
半個時辰後,任真的會開完,繡繡的會議紀要也寫出來了。
只聽任真沉聲說道:“我懷疑,主動要求隨行的林清吟, 很可能就是奸細,專為監視咱們的行蹤而來。既然如此,兩位切記,一定別把新路線提前泄露給他!”
夏侯霸點頭,凝重地道:“老師放心。還好您英明睿智,臨時改換路線,不然咱們真可能栽在奸賊手裡。”
繡繡臉色驟寒,將黑石放到桌上,眯眼開始思索。片刻後,她提起筆,繼續開始書寫。
“任真心懷叵測,臨時改換路線,我險些被蒙騙。再想獲得情報,已經困難,我是否撤回,是否殺他,請指示。”
寫罷,她在落款處蓋上獨有的印章,吹乾墨跡,將其卷成小紙條。然後,她起身走到梳妝台旁,打開隨身攜帶的梳妝盒底層。
盒裡放著一隻麻雀造型,栩栩如生。
她取出麻雀,用發簪輕刺它的翅尖,它竟然活了過來,乖巧地張開小嘴。她將紙條塞進雀腹裡,然後走到窗邊,將它放飛出去。
這是繡衣坊蓄養的靈雀,用以傳遞重要情報,能精準飛往固定地點,而且不易察覺。它被曹春風的蠱蟲控制,能保持七天內紋絲不動,彷如木雕,唯有刺破蠱種部位,它才能恢復生機。
望著靈雀消失在視線外,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心裡忽然湧出一種很荒唐的錯覺。她隱隱覺得,眼前這片藍天仿佛是假的,有些不太真實,讓她感到壓抑。
她關上窗戶,準備走出去偷偷氣,順便再問問任真,何時啟程離開。
她推開門。
任真正坐在院內的葡萄架下,笑眯眯地盯著她。
這笑容不懷好意,看著很欠揍。
她走進院裡。
下一刻,天地變色。
整個崔府劇烈顫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