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之既驚又怒,顧不上再想,是誰敢這麽大口氣,調轉馬頭就跑。
先不說他傷勢加重,無力再戰,既然還有兵馬從長安城殺出,那麽,他的偷襲計劃就泡湯了,不得不撤退。再拖延一會兒,要是虎丘的守軍趕來,前後夾擊,他就徹底完了。
他怒吼一聲,充滿不甘,“撤!”
廖如神的殺出,標志著這次千裡奇襲以失敗告終。
兵貴神,要想奇襲長安,最重要的是控制傷亡,快破城。但是,昨天跟元本溪的酣鬥,令白袍軍元氣大傷,喪失攻城戰力。此刻,廖如神又扼殺了他最後一線希望。
所謂不世之功,千載英名,終究只是一廂情願,化為泡影。
陳慶之再無戰意,縱馬狂奔,逃竄向南方。
白袍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廖如神得勢,指揮麾下騎兵繼續追殺,自己則松了口氣,跟梁王二人留在原地。
“我看敵軍人數不多,應該是在虎丘遭遇重創。今日敗退後,陳白袍再無戰鬥力,這場奇襲危機,就算真正化解了。”
廖如神淡淡說著,捋著胡須,沒把擊退白袍的功績放在眼裡。他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早把這些虛名看淡,心裡在意的,只是接下來的北唐大勢。
梁王笑逐顏開,心裡想著,這下回京後,就可以向陛下邀功,嘴上則說道:“先生剛出山,就殺得陳白袍抱頭鼠竄,果然威風依舊。得您相助,本王的霸業唾手可成!”
此時再無旁人,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廖如神皺眉,轉身望向長安方向,說道:“既然白袍軍已破,就沒必要再去虎丘了。我料敵軍退去後,元本溪很快就會回京,咱們得搶先一步,進宮面聖!”
他還不知道,元本溪已油盡燈枯,比他這位老前輩先撐不住了。
梁王精神一振,興奮地道:“怎麽,馬上就要逼宮嗎?”
見他腦子裡還是惦記著弑君,廖如神無奈搖頭,“元本溪回宮,蕭鐵傘肯定也在拚命返回。皇帝的左膀右臂一到,你確定你能對付得了?這支雪影衛肯聽你的?”
梁王頓時語塞。
如果選擇弑君,只是貪圖一時痛快,沒考慮到後果。國士和鐵傘返回後,必會召集親信部下,同時調令前線主力,合力平叛。無論是哪一項,根基薄弱的梁王都吃不消。
廖如神目光閃爍,答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蕭元二人就會不服。你現在進宮,奏稟捷報邀功,主要是贏得她的信任。最好,你再帶幾名心腹大臣同行,趁機確立東宮儲君之位!”
梁王聞言,凝眉沉思。
廖如神解釋道:“現在局勢動蕩,她倚仗你坐鎮京城,只要群臣順勢煽風,她必定會準奏。名正言順,就算蕭元二人回來,也無話可說。這次你最重要的目標,是掌權,不可急於求成!”
他的思路很清晰,奈何梁王太著急,迫切地問道:“那得等到幾時才是頭?我已經等了這麽多年,即使當上太子,她遲遲不肯傳位,還是會面臨被廢黜的危險!”
廖如神狠狠瞪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厲聲訓斥道:“你急什麽!她沾染瘟疫,生死未卜,很難撐過這一關,你這太子不用當很久。更何況,你登頂的良機快到了,就在下次叛亂!”
梁王怔住,“下次叛亂?什麽意思?”
廖如神眯眼,望向南方,“幽州軍反叛,纏住隴西親軍,說明北海叛軍正在南下。大亂將至,我敢打賭,從前線趕回來平叛的,肯定會是當日勸你拉攏那位……”
梁王這次聽懂了,“蔡酒詩?”
廖如神凜然道:“我早說過,他能助你成就帝業,可惜你自負托大,不肯禮賢下士。他護衛京城,雄兵在手,只要願意輔佐你,就算陛下不肯傳位給你,又有何妨!”
梁王倒吸一口冷氣,幡然醒悟。當初,廖如神讓他設宴,爭取收服任真,原來是早就預見到,此人會執掌大權,左右未來格局。
他神情變幻,凝重地問道:“他真有那份氣魄,敢擁兵自重,霸佔朝綱?”
廖如神聞言,冷笑不止。
早在西陵後山相識時,他就已從任真嘴裡,聽出對方的勃勃野心。
敢把他放出來攪亂風雲的人,敢把儒聖董仲舒當成獵物的人,目標會只是當一個耿耿忠臣?
他相信,那個蔡酒詩反定了。
……
……
虎丘南。
陳慶之倉皇逃回,趁虎丘守軍龜縮不出,收拾起營帳,火朝南方撤退。
奇襲長安的計劃破滅,接下來,他唯一的目標就是自保。
被廖如神衝殺一陣後,此時他麾下只剩不到三千人,狼狽至極。從三十萬,到三萬,再到現在的三千,他一生從未如此慘敗過。整個中路軍,都被他折損殆盡。
形勢也愈嚴峻,他深入北唐腹地,還有很長的路程要趕,一旦遇上唐軍主力,勢必會全軍覆沒。
所以,他必須拚命逃竄,趕在敵軍合圍之前,逃出生天。
慶幸的是,那日確定奇襲長安後,他就派人傳信給趙闊,命下路援軍丟棄城池,不惜一切代價,北上支援他。
這是他給自己準備的退路。只要再南下數百裡,跟趙闊的援軍會合,他就能龍入大海,從容逃回。來日方長,他可以卷土重來,雪洗今日無功而逃的恥辱。
茫茫平原上。
三千敗軍無精打采,沉默趕路。
陳慶之騎在馬上,渾身是血,看起來異常淒慘。他顧不上包扎,留在隊伍後方,親自負責殿後。
忽然,周圍幾名軍士轉身朝後,指點議論。
陳慶之見狀,停馬望去。
一道白點閃爍,正往這邊趕來。
那人荒野走單騎,來勢極快,在身後留下一串滾滾煙塵。
陳慶之眯眼眺望,看不清那人面容,只能遠遠看見,對方穿著一身白衣。
“白袍?”一名軍士目睹此景,有些唏噓,“此人倒是挺忠心,雖負傷落單,仍然執意歸隊追隨,不肯留在北唐。”
陳慶之聞言,被觸動衷腸,神色黯下來,轉回身軀趕路,不再理會。
那一騎漸近。
身旁軍士看清來者,喧嘩起來。
“怎麽會……是女的!”
陳慶之驟驚,轉身再看時,只見那白衣女子已脫離馬背,踏空而來,手裡持著一柄明晃晃的寒劍。
是刺客!
陳慶之催馬橫槍,立在原地,身上殺意澎湃。
一人一劍,就敢狂奔來襲,真以為我陳白袍柔弱可欺?
那女子呼嘯而至,也不廢話,以神念隔空馭劍,刺向陳慶之。劍勢不快,卻很沉穩,精湛劍氣籠罩這片荒野。
“好強的劍意!”
後方軍士驚呼出聲。
陳慶之面帶冷笑,“自不量力,你的劍太慢了!”
說罷,他提起銀槍,準備正面去挑那飛劍。
刹那間,那劍急遽前掠,快到極致,用肉眼已分辨不清痕跡,眾人只看見寒光一閃。
下一刻,陳白袍表情凝固。
他的雪白脖頸上,多了一條纖細的血線。
他瞳孔收縮,眼神裡流露出極其誇張的驚愕之情。
他不敢相信,這一劍會突然變快,凌厲如斯,更不敢相信,自己到底死在這熟悉的一劍下。
“又是它……”
他的級咕嚕墜地, 立時斃命。
那日在邙山,任真曾使出同樣快慢變幻的一劍,差點就殺死他,千鈞一之際,被無心及時趕到,用雙指夾住那劍,救他一命。
今日,劍四快雪再現,他卻已等不來救星,難逃被一劍封喉的命運。
一代名將,死於南逃途中。
……
高空裡,那女子白衣飄舞,神態清冷。
“想走就走,真以為北唐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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