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如鉤。
蕭蕭寒風裡,任真席地而坐,擁著篝火,沒心情再運功療傷,昂首望著那彎月牙發呆。
每逢佳節倍思親,馬上就要過年了,他獨自漂泊在萬裡之外的荒川,跟一群原始野蠻人打交道,夜深人靜時,難免空虛寂寞。
火苗劈裡啪啦,他的思緒也跳躍不定。
“如果不考慮穿越,僅從我副血肉身軀而言,我繼承父親任天行的血脈,而他是荒族人,這麽論起來,我應該也是荒族後裔,來到這片窮山惡水,算是回鄉土認祖歸宗?”
他自嘲一笑,掃視著淒清的山谷,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根據先前掌握的情報,他當年出生在蒼穹部,後來歸降南晉後,陳玄霸派軍入川,將蒼穹部屠戮殆盡。即使我有叔伯堂兄,也早已命喪九泉,現在讓我到哪裡去尋故人?”
那夜在軒轅部,他看到滅運圖錄後,就明白自己若想解開謎團,必須得湊齊全部九張圖錄才行。其它的都還好說,最棘手的是,蒼穹部已名存實亡,他們掌握的那張圖錄,不知流落在何處。
或許,它早就被毀在戰火中。
“父親不會輕舉妄動,他肯定是發現了某個重大秘密,才毅然離開部落。如果有機會,還得想辦法湊齊圖錄才行。如果殘缺一張,光靠另外八張的話,不知能否解開謎團……”
他正想著這些,旁邊昏睡的念奴嬌軀微顫,醒了過來,眨著那雙迷人眼眸,靜靜欣賞著任真的側臉。
任真有所察覺,沒有轉頭看她,用小棍挑弄著火堆裡的木柴,淡淡說道:“醒了就趕緊起來,準備收拾趕路。接下來的路程,就全靠你了。”
“啊?”
念奴不情願地扭了扭身子,舍不得離開溫暖的火堆。她把頭枕在胳膊上,央求道:“你看你,都傷得這麽重了,就不能歇息一宿,明天再趕路?”
任真沒有說話。
確實,白天他跟長樂真人死戰一場,體內傷勢極重,光是把念奴背進山谷、砍柴生火,就累得險些昏死過去。為了殺死一名準八境強者,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以他目前的狀況,絕對無法再動武,哪怕是遇到三四境的敵人,都能手起刀落,輕松殺死他。而接下來的路途,恰恰是最凶險的一段。所以他才說,後面全靠念奴了。
若非萬不得已,他也想停下來休整幾日。但形勢非常嚴峻,此地還在赤蛇部的領域之內,他們痛失失魂引,必定會加大力度搜查,如果被他們撞見,兩人再難逃脫,九死一生。
盡快南下,這是相對理性的選擇。
念奴見他沉默,心意微動,問道:“我中蠱昏迷以後,情況如何?長樂真人是不是跑了?”
任真側身瞥她一眼,“要是讓他跑掉,如何能救醒你?”
念奴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好,一時輕敵,中了他的詭計。這麽說,你已經把他殺了?!”
她目光熾熱,期待地盯著任真。
任真嗯了一聲。
她追問道:“那失魂引呢?你能不能讓我看看?”
既然長樂真人被殺,失魂引自然就落在任真手裡。若非如此,他也沒辦法驅散她所中的毒蠱。
“不能。”
任真不想再節外生枝。白天,他也險些著了長樂真人的道,把那株假失魂引當成真品,幸虧他後來搜查屍體,發現一個小盒子,打開看時,裡面盛著一朵鮮花,他才意識到,老家夥還藏著這一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現在得到名花,又身受重傷,不想再考驗念奴的忠心。
念奴正欲起身,低頭時才發現,脖頸間多出一道赤紅色的項圈,在火光映襯下,格外鮮豔好看。
“這是什麽東西?”
她好奇地伸出手指,輕敲紅項圈,只聽它微微鳴顫,發出清脆的響聲,宛如劍吟。
任真烤著火,漫不經心地道:“我從長樂真人的衣物裡找到的,覺得它很漂亮,應該是女孩子的首飾,就給你戴上了。”
“哦,”念奴摩挲一下,挺喜歡這項圈,就沒摘下來,興奮地問道:“你有沒有得到什麽強大功法?”
任真答道:“主要是些養蠱用的器具,我都燒毀了。功法的話,只找到一部,叫狂骨分身訣,我還沒嘗試修煉。”
“狂骨分身訣?!”
念奴從地上跳起來,蹲到任真面前,瞪大了眼睛,“你確定它真這名字?”
任真對她一驚一乍的表現有些反感,淡淡地道:“怎麽,它很厲害嗎?那上面的文字古怪晦澀,有些地方我看不懂。”
對於荒族的功法,他嘴上不說,骨子裡存有一絲輕視。畢竟,論文明程度,中原兩朝的道統底蘊不知比荒族高出多少倍。身為中原人,他見過無數功法典籍,真不相信荒族功法能有多強。
看到他輕描淡寫的表情,念奴恍然醒悟過來,不禁倒退數步,怯怯地道:“我忘了,你是中原人,對荒族的情況和文字不熟悉。”
白天長樂真人的話,她躲在草叢裡聽見了,知道原來他不叫昊,而叫任真,更不是龍喉部的人。
“我不想威脅你,”任真平靜凝視著她,眼眸明澈,看不出任何情緒,“這些話,爛在心裡就好,別告訴任何人。”
念奴如釋重負,搗蒜般點頭,生怕任真以為她沒聽懂。
“你放心,就算為了自己的小命,我也不敢泄露秘密激怒你。”
“繼續說說狂骨訣。”
“我以前聽父親說過,狂骨訣是空骨部的鎮族秘法。它是一部輕功,據說修煉起來非常殘忍,近乎自殘,分身二字的意思,不是把別人的身體撕裂,而是說,修煉者要承受分裂身體的痛苦!”
任真目光跳動,如此說來,這功法有點變態啊。
“不過,他的威力非常恐怖,能讓人的身軀顛覆正常動作和極限,在空中隨意變幻,就像柔軟無骨的柳絮一般,隨風飄舞。這麽說吧,只要練成它,你在輕功方面絕不會吃虧!”
念奴激動地說著,豔羨之情溢於言表。
任真一拍額頭,後知後覺,自嘲道:“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他是曹春風的師兄啊!”
經念奴這麽一說,他終於明白了,所謂的狂骨分身訣,其實正是曹春風那種鬼魅近妖的步法。白天跟赤羽打鬥時, 長樂真人還曾施展過,被任真一眼認出,能從他身上找到功法,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真能練成狂骨訣,以後再跟曹春風交手,他很有信心,能吊打這個虐待自己多年的活死人。
他也開始興奮起來,問道:“它跟軒轅部的風神步相比,哪個更厲害?”
白日打鬥時,他使用風神步,跟長樂真人硬拚,發現在速度方面沒吃虧,所以有些費解,是不是狂骨訣的真實威力並不強,只不過曹春風的修為太高而已。
念奴沉吟片刻,答道:“據我所知,這兩部輕功的側重點不同。風神步追求速度,就是純粹跑得快,而狂骨訣,則注重步伐走位,身形詭變。硬要比較的話,似乎還是狂骨訣更厲害一些!”
任真哈哈一笑,“那今晚不趕路了。我要是有看不懂的文字,就讓你幫我辨認。作為酬謝,我把風神步送給你,如何?”
念奴臉色微黑,悻悻地道:“其實,你是想讓我背著你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