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鐵傘和朱雀大陣,是長安城最大的兩道屏障。
朱雀陣本身的威力,足以匹敵任何一名八境強者,陣眼又掌握在蕭鐵傘手裡,兩者相得益彰,緊密配合,能輕松應對兩名八境的挑戰。
再加上無數皇室強者、龐大的守城禁軍,想要攻克這座雄城,除非北唐江山盡失,社稷傾覆,否則就是不可能實現的奇跡。
這正是朝廷從不擔心有大修行者前來偷襲的信心所在。
半柱香前,董仲舒剛降落在長安城頭,皇宮裡的蕭鐵傘就有所警覺,暗中鎖定其氣息。隨後顏淵趕來,讓他感受到非同尋常的意味,親自來查探。
雖然儒家受朝廷尊崇供奉,應該不會有敵意,但二聖先後而至,架勢太大,又意圖不明,身為長安的守護者,為了謹慎起見,他不得不小心提防。
此時,他出現在巷口,冷眼旁觀,監視著二聖的舉動。
二聖明白他的來意,不約而同地朝他點頭,表示友好的打招呼。
任真眉峰微蹙,心裡有些不自在。三大強者先後趕來,攪亂他的講經授課,這是事前不可能預料到的變數。
這三位來捧場,在外人看來,會當作是天大的榮耀,但對他而言,卻是天大的麻煩。
上次他不辭而別,趁著董仲舒跟李慕白酣鬥的機會,逃之夭夭,勢必會令董仲舒憤怒。待會散場後,他要先把這點解釋清楚。
然後,不可避免地,他得把春秋真解交出來,再無任何逃脫的機會。好在他早有心理準備,這次開壇講經,本身就沒打算藏私。
最後,也是最棘手的一點,他擔心二聖會逼他表態,在兩者之間作出抉擇。
進京以後,他打著儒劍同修的幌子,自成一派,看似兩不相幫,實則為了自身利益,將雙方都一起得罪。二聖眼界高遠,或許不會為這些事情計較,但也不會再放任他獨攬朝政,佔盡好處。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二聖自然明白這點道理,拱手讓出核心利益,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隨著他們降臨,這些都成為任真迫在眉睫的難題。
這幾人各懷鬼胎,正心有所思,這時,袁崇煥激動申辯,打斷了他們的思緒。
“這天大的罪名,我萬萬不敢領受。當仁不讓於師,為了抵禦外敵,下官義不容辭,只能全力去爭帥位。就算您不認同我的才能,非要治罪,也應該把舉薦我的人算在內,把爭執不休的東林群臣算在內!”
眼看死到臨頭,他哪還顧及什麽黨爭立場,為了保命,他只能當眾頂撞顏淵,將一乾群臣都拉下水,看顏淵還如何問罪。
顏淵眼眸微眯,不複有平素的溫順神態,冷笑道:“好一個當仁不讓於師!你說這話,是在諷刺我和夫子?”
當仁不讓於師,意思是,應當站出來承擔重任時,即使跟老師相爭,也不能退縮謙讓。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在顏淵看來,這是在諷刺他跟老師爭奪儒家大權。
袁崇煥側過頭去,咬牙說道:“我不敢!”
他料想,法不責眾,在京城群儒面前,就算是儒家聖人,也不能以武力欺人,無理取他性命。
可惜,他低估了顏淵的心性。今非昔比,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謙恭隱忍的大先生了。
顏淵踏步向前,眼神鋒利如刀,直刺向袁崇煥。
“在我面前逞弄口舌,就是找死。你還沒資格跟我辯論,誰若不服,咱們明日早朝時見吧!”
話音未落,一股神聖威壓迸發而出,洞徹袁崇煥的靈魂。他身軀癱軟,就這樣一命嗚呼。
眾人目睹著顏淵的強悍姿態,隻覺毛骨悚然。
袁崇煥畢竟貴為兵部尚書,就這樣當眾殺死他,未免太蠻橫無理。果然,越擅長韜光養晦的人,一旦得勢,原形畢露後,就會展現出越囂張霸道的一面。
顏淵並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仿佛什麽都沒做一般,轉身看向任真時,臉上雲淡風輕。
“小師弟放心,師兄會為你撐腰。再有人敢打著我的旗號,為難於你,就是跟袁崇煥同樣的下場!”
他說這話,分明是不甘示弱,故意在董仲舒面前,跟任真示好。既然任真深得女帝倚仗,有成為第二個元本溪的趨勢,他當然要盡量贏得任真的支持。
任真沒說什麽,只是報以微笑,算作感謝。
董仲舒看在眼裡,極為不悅。他冷哼一聲,正準備說些什麽,忽然轉身望向南方,神情凝重至極。
緊接著,顏淵也迅速感知到異樣,同樣抬頭南望,忍不住驚呼道:“他們來幹什麽!”
他倆神念強大,都感知到了城南出現的劇變。
又有人來了。
見二聖反應異常,眾人不明所以,都一臉茫然。
而在街巷盡頭,蕭夜雨的身影消失,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
……
西方,十萬大山。
秋暝山巍然聳立,直插雲霄,渺茫不見峰頂。
半山腰雲霧繚繞,空氣舒暢。一座別院裡,兩名黑衣男子坐在石桌前,凝視著桌上的棋局。
奇妙的是,看這兩人的容貌,應該都是在中年,卻白發如雪,垂在肩後。
由於愛妻早逝,李慕白當年心灰意冷,一夜白頭。
坐在對面的劍狂裴寂,則因為在斜谷決鬥中敗給假劍聖,十年心願一朝破滅,同樣心力交瘁,朝如青絲暮成雪。
劍道結盟後,這兩人聚在一起,如今守著秋暝山,清閑之余,又多了一項重要的使命。
兩人中間的石凳上,小不起捧著腫脹通紅的小手,疼得眼淚快掉下來,又不敢哭出聲,隻好抿著小嘴。
他可憐巴巴地盯著裴寂,怯聲道:“裴叔叔,下次能不能別打手心……”
“不能,”裴寂低頭看棋,沒有去看小不起,淡淡地道:“再有下次,少砍一根木樁,多打手心三下。”
小不起這下再也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你是個大壞蛋!”
整個小院裡都回蕩著清稚的哭聲。
李慕白放下棋子,看裴寂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他伸手擦拭小不起哭花的臉蛋,心疼地道:“乖孩子不哭,義父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小不起聞言,哭聲漸小,委屈地鑽進李慕白懷裡,一雙大眼睛瞪著裴寂,“哼!等老爺回來,我讓他打你十下!”
李慕白哭笑不得。
小不起吸了一口鼻涕,扭頭扯著李慕白的衣襟,明眸裡多了幾分期待,“今天講誰的故事?是我父親的,還是我師傅的?”
這時,表情古板的裴寂心意一動,抬頭凝視著小不起,輕輕喃語道:“小高攀,快快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