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他一提醒,周楠忙道:“是是是,得抓緊了。”
現在是三月初,按照明朝的科舉制度,殿試會在四月二十一日那天舉行。
那才是決定自己未來前程上限的關鍵。
當下,二人立即趕往青州,和巡撫衙門,府衙一道主持賑濟災民事宜。
這個時候,山東巡撫還是沒有來,只派來一副手,周楠也能理解。
周大人仕途越順暢,前途越光明,地方官越不方便和他親熱。
在青州呆了一陣子,辦完這事,又跑了兗州一趟。
等回到京城交了差,已是四月十五。
看到風塵仆仆的周楠,阿九和荀芳語都是心疼,說老爺你曬黑了許多,胡子也長了,人也瘦了一圈,恭喜大老爺高中貢士。
她們恭喜的話說得不是那麽熱烈,周楠想了想,大約是這事過去太久,歡喜勁兒已經過去了吧?
還有,自己事先對外吹了牛皮,說今科必中,想來兩女也信了,早有心理準備。
周楠心中氣惱:這可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啊,就這麽平淡地度過了,遺憾遺憾!
其實,他後來才知道,周楠中貢士的喜報送到之後。兩位夫人當即就哇哇大哭,狠狠地賞了送喜訊的報子。
周家的鞭炮響了足足一壺茶時間,地上的紅色紙屑都快漫過人的腳背了。
同樣的場景在京城其他地方上演,三百多個中式的貢士的鞭炮同時炸響,整個京城都響起了歡樂的聲音,被一片青色的煙霧所籠罩。
那個送喜報的報子也是機靈,知道周楠身份尊貴,在百萬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搶了這份報單。心中琢磨,這周舍人有兩個家,咱們兩邊都得送到,如此就可以吃兩份喜錢。那麽,先送哪裡呢?
想了想,他先去了荀芳語那裡,等荀夫人看了喜報,得了賞錢,就道了一聲:“抱歉,小的還得去九夫人那裡一趟,要不,夫人將喜報給小的,小人替你跑腿?”
荀芳語性格好,人也老實,不疑有他,反謝道:“多謝差官,如此就勞煩了。”
報子又去了阿九那裡,依舊得了一份大紅包。
兩邊的喜錢加一起過都快五十兩了。
報子心中大樂,心道:這周大人怎麽不多娶幾個平妻啊,這朝廷的婚姻制度,我看啊也有大問題。人家有權有錢,多討幾個婆娘,有錯嗎?
回到京城之後,周楠還有兩件事要做。一是去吏部卸了中書舍人的官職,二是去內閣將山東青州的調研報告送了。
吏部那邊的事情沒有任何波折,朝廷的官位就那麽多,一個蘿卜一個坑。中書科舍人有炙手可熱,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做官盼缺,你周大人要走,那可是天大好事。
出了吏部,周楠這一刻起就沒有了官身。
到了內閣,徐階卻不在,說是和袁煒一道去西苑值守了,內閣只剩高拱和李春芳二人。
周楠和這兩位閣老也沒有什麽話好講,正要將折子交給內閣的書辦回家。
一個文吏偷偷給周楠使了個眼色。
周楠會意,將折子揣進懷裡。
那文吏下來後才道:“周大人,輔說了,若你來,他在也就罷了。若不在,你且在這裡等著,我這就去稟告徐閣老。”
周楠:“有勞了。”
這一等就是等到中午,正餓著,徐階終於回來。
他哈哈一笑:“子木你回來了,恭喜中式了,老夫沒有看錯人。”從現在開始,徐閣老終於可以動用手頭所有資源栽培這個後輩了。
周楠:“若沒有老大人的耳提面命,小子也不可能有今日。”
徐階繼續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將來咱們徐氏一門說不定還得由你來撐門面。”老徐頭的心思周楠自然清楚,這徐家實在沒什麽人才。等到徐階退休,徐家說不好回就此衰落,在真實歷史上不就是這樣嗎?
你姓徐,我姓周。你們徐家子弟爛泥扶不上牆,我也懶得理睬。
徐階:“對了,阿九將來若是有兒子,過繼一個給蕃兒的長子吧!”
周楠:“啊!”
徐階略微不快:“怎麽,子木不願意?”
周楠心中自然不肯:“如何不願意,只是阿就尚無身孕,將來就算有了孩子,是男是女誰也說不清楚。”
徐階所說的蕃兒的長子,就是那天自己和阿九結婚時來接返門的小舅子,一個標準的紈絝子弟,在歷史上好象也沒有留下名字,可人家是長房長子,未來手握徐家所有資源的族長啊!
徐階兒女成群,徐家生育力很強是不假,可這個徐少爺卻是個例外。
大約是長年在外面胡鬧,搞垮了身體,到現在還沒有一男半女,估計以後要做丁克。
按說,他從兄弟那邊過繼一個孩子就成,犯不著去尋個外姓孩子做兒子。
再說了,徐蕃的老婆實在太惡劣,他兒子又是個不成器的,自己的孩子落到他們手裡還能有好?
徐藩道:“阿九畢竟是老夫的孫女,她和你的孩子身上也流著老夫的血,也是我徐家的人。”他歎息一聲:“是的,蕃兒那一房的子弟實在太不成器了,孩子將來交到他們手裡確實不妥。老夫年事已高,過得幾年,也會致仕回家養老,含飴弄孫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將來你和阿九有了孩子,自然由老夫來教導,大可放心。”
聽徐階這麽說,周楠眼睛一亮。
老徐這人人品是可圈可點,他親自教出來的孩子還能差了,估計也是一頭小狐狸。娃如果給他養,將來自然是吃不了虧。為人父母者,誰不希望別人家的孩子都老師巴交,自己的娃精明能乾。
而且,徐階學問出色,算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師。
有了徐家的資源,孩子將來的前程還能小?
官宦子弟,鍾鳴鼎食之家,想想都美。
未來,一個翩翩世家公子就要降世了。
周楠概然道:“如果阿九同意,我沒有任何問題。”
阿九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不但不反對,反心中歡喜,說孝順祖父和父母那是應該的。她從小在家裡受侮辱受損害,這次竟然能夠為家族做這麽大貢獻,竟然有一種崇高的感覺。
古人的觀念,很多時候和現代人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見周楠答應,徐階更是高興,這才說起正事:“子木還有幾日就要參加殿試了,可已經準備好了?”
周楠無所謂地說:“以我的會試成績,不在中不下的,估計也就是走個過場,倒不用放在心上。到時候,隨意寫篇文章對付對付得了。”
據邸報的貢士排名來看,這一期會試中,周楠的名次在一百八十三名,屬於不上不下。將來皇帝賜出身的時候,估計也就是個賜同進士出身,運氣好可以夠著賜進士。
實際上,會試一結束,能夠上榜的人都是進士了。後面的殿試,還有館選朝考,也會綜合考慮會試、殿試、朝考的成績,其中會試的成績佔六成比例。一甲子周楠是不抱幻想的,庶吉士也被他放棄了。
殿試說穿了,就是給進士們排名,考時務策一道。考生們都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書生,又沒從過政,朝廷也不指望他們能獻上治國良方。隨意寫,只要格式對了,沒有違製的地方就算過關。這場考試的要點是書法,沒錯,就是看誰的字寫得好。
會試的名單一出之後,基本上誰做狀元、榜眼、探花,誰做庶吉士,天下人心中都有個譜——你按照名次排下來基本上是八就不離十——這一科,不出意料,前三名被徐時行、王錫爵和余有丁承包了,李材得了第十六名庶吉士穩了。
至於周楠的老朋友徐養大,也中了,就是名次慘了點,倒數第十三名。
徐階:“不然,庶吉士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子木休要放棄了。”
這老頭沒有燒糊塗吧,我名次這麽低怎麽選館?周楠心中這麽想,口頭卻道:“自然是不敢放棄的,不過,考得不好,奈何!”
徐階撫須緩緩道:“一場會試考得不順算得了什麽,後面不是還有兩場嗎,這兩場可都是你的強項。殿試考時務策,那些書生如何比得上你這個宦途老人?館選考詔、論、疏、詩、賦,這些你在隨侍天子的時候可是寫熟手的。”也就是說,殿試寫的是政論文,館選是機關公文寫作。如果周楠自謙第二的話,沒人敢稱第一。
徐階道:“殿試估計會從賦稅改製上出題, 你不是剛跑了一趟山東嗎,正好用上,你這份折子先不忙上,改一改直接可以用到考場上去。”
“啊!”周楠抽了一口冷氣,立即明白,殿試的題目其實並不需要保密,就算泄露出去也沒有任何關系。
因為這場考試是行測和申論的綜合體,並不是你文章寫得好,事先做了準備就一定能拿高分。
因為治國大政方針本就是會有極大的爭論,好壞也說不準。關鍵是你要切合現在的政治潮流和未來朝廷將要實行的政治舉措。
說穿了就是為未來政治的預測和建議,這玩意兒,別說考生,就連朝堂大老們也說不清楚,判分標準也非常唯心。
皇帝之所以派自己去山東調研,那是在為殿試做準備啊,說不好也是為未來大改革探風試水。
自己經過周密調查之後所寫出來的文章,難不成還被其他人比了下去。
徐階敏銳地把握到這一點,也明白這是皇帝對周楠的恩典。
經過殿試之後,周楠說不好要成為簡在帝心的新貴和未來改革的弄潮兒之一。
未來的一代權相也初具雛形。
周楠心中腹誹:難怪老徐頭急吼吼地要家我一個兒子過繼給他孫子,作為交換條件,真精明啊!畢竟我是他的孫女婿,是外姓人。將來權柄在手,不買徐家的帳他們也沒個奈何。如果我的兒子成了徐家的長房長孫,家業繼承人,徐家有事自然不能不管。
老徐能夠權傾天下,這份眼光和心計確實了得。
佩服,佩服!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