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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臣風流》第239章 老徐頭你這是在玩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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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不明白朝堂政局的人聽到周楠和徐階這一句對話,說不定還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但落到熟悉大明朝權力結構和人事制度的人耳朵裡,卻是驚雷閃電,因為這涉及到明朝核心決策層的新舊換代。

 嘉靖天子龍體一向不好,據說他因為常年服用所謂的仙丹,身上已經起了淤斑,估計也活不了幾年。

 皇帝一但大行,他雖然因為二龍不相見不立太子,但作為唯一的繼承人,裕王登基沒有任何爭議。

 而為了讓裕王將來順利接位,嘉靖也預先做了布置,將李春芳、高拱、張居正等一批人尖子充實東宮,教導裕王。這些人就是未來的內閣班底,將來王爺一登基,立即就能使用。不但內閣,就連司禮監嘉靖也考慮到了。服侍小王子的大伴馮保,也是宮中一等一的人才。

 也就是說,王府那邊已經組成了一套完整的班子,是另外一個中央。

 一朝天子一朝臣,未來新人走上前台,必然伴隨著老人的黯然離場,也必然伴隨著一場激烈的鬥爭。

 徐階現在已經初步獲取了皇帝信任,行情看好,欲有所作為,他也考慮到將來裕王系這個潛在的競爭對手。顧慮到周楠和王府的瓜葛,故有此一問。

 周楠自然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徐階。

 他也知道,未來老徐雖然做了首輔,得意一時,卻很快被王府系的高拱給乾倒,灰溜溜地跑回松江養老。自己投到他門下,簡直是瘋了,簡直就是穿越者之恥。可他有得選嗎,答案是沒有?

 自己自從獻上仁壽宮重建之計之後,就已經濕了腳。

 他這個時候深刻地理解了什麽叫身不由自,也理解了歷史上許多看起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傻瓜。

 道理很簡單,一個歷史人物,其實代表的是一個集團的利益,根本就行不得快意之事。

 比如嚴嵩,今年都八十一歲了。在人均壽命很斷的古代,人生七十古來稀,他也到了該退休的年齡。實際上,到他這個年齡,身份地位財富該有的都有了,人生已經沒有任何遺憾。

 換他周楠是嚴閣老,

一過六十只怕就回老家享受生活,又何必每天朝四晚五受這個苦?

 有一句話是怎麽說來著,君子當三思而後行。這三思是思退,思變。思危,思考之前做的事不對的地方,危險的地方;思退,知道危險的地方,就要退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機會;思變,一旦有機會,就要努力抓住去改變當前。

 其中,思退這一樁最難,也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你嚴閣老若這麽退了,你底下的門生故吏怎麽辦,大夥兒依附在你身上,都指望著你的提攜。

 再比如胡宗憲何等英雄人物,他難道不知道嚴嵩已經是日落西山,不知道嚴世蕃已經犯了眾怒,想要自保唯一的辦法就是脫離嚴黨。可作為嚴嵩的學生,師生的情分在那裡,只能盡力而為,維持這嚴黨這條大船行一步是一步,他也沒得選擇。

 周楠這句話的意思是,朝廷用選官,當用有實際工作經驗的人。所選的宰相,都必須有主政州郡的履歷。所選拔的大將都必須在沙場上一刀一槍拚殺出來。

 李春芳就是一個四體不勤,無谷不分的書生。

 他一出仕先是在翰林院觀政,接著又到中央部院做官,現在又去教導儲君,高屋建瓴,基層工作幾乎為零,這樣的人做宰相顯然是不合適的。

 相比之下,你徐閣老的履歷就非常漂亮。先是翰林院編修,接著是延平府推官、黃州府同知、浙江按察僉事、江西按察副使、國子祭酒、禮部右侍郎、吏部侍郎、禮部尚書,最後入閣為相。從地方到中央幾乎都轉了個遍,也只有你這樣的老人才有資格執宰一個龐大帝國。

 這句話,正好搔到了徐階的癢處。

 到了徐閣老這個地位,他什麽樣的人才沒見過,能夠站在他面前和他說話的人又有哪一個不是天之驕子。品行、才乾、學識已經不是他考察一個人的必須條件,他看重的是你的政見。

 周楠的政見概括下來就一句話:國家需要他徐閣老這樣的老臣,徐閣老代表的是老人,李春芳代表的是新興力量;士大夫和君王共治天下,相權和君權同等。徐閣老代表相權,李春芳代表的是未來的君權。

 對於周楠的應答,徐階非常滿意。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指著幾上的茶點:“子木,你司今日京察,想必尚未用飯,先墊些。”

 周楠也是餓得狠了,拿起茶點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徐階滿面笑容,一副看得意門生的模樣,說:“工部虞衡清吏司有個缺,不知子木可願意去。”

 聽他這麽說,周楠激動得手中的糕點差點落到地上。

 所謂工部就是專門負責國家工程的部門,相當於後世的建設部、發改委、計劃委員會、經濟委員會。

 其中,工部虞衡清吏司在工部四大司中排名第一,職掌度量衡制度、官用器物製造收發及各地軍費、軍需、軍火製造、開支的核銷,並采辦東珠,管理熔煉鑄錢,采辦銅鉛硝磺,任免寶源局監督等事。

 簡單說來,就是負責兵工廠和鑄錢,這裡面油大了去。

 另外三司分別是負責國家工程的營繕清吏司、負責河道和治水的都水清吏司、負責帝王陵墓建設和礦山開采的屯田清吏司。

 周楠腦子裡飛快轉動,工部虞衡清吏司有郎中、員外郎、主事、營繕所正副所正、下面幾個局的大使等十來個官員,徐閣老要許我什麽官職呢?

 徐階咳了一聲:“郎中……”

 周楠兩眼放光。

 徐階咳完,將一口痰吐在銅痰盂裡:“那是不可能的。”

 “是,下官不敢有此妄想。”周楠沒好氣地說。工部虞衡清吏司那可是正五品的官,又手握實權,必須是進士出身。若徐階提拔他做郎中,必然會被禦史的口水淹死。

 徐階:“員外郎……也是不可能的。”

 “是。”周楠點頭,員外郎是從五品,是郎中的副手,也必須是進士。

 那麽,只有主事了。主事也不錯啊,正六品,分管一個部門。相當於現代社會的正處級,前程極好。在六部中,分管具體業務的主事有的時候比員外郎還威風,你看看別人家的王若虛王主事。

 自己從一個正八品一躍成為正六品,算是跨出了關鍵的一步。

 徐階:“主事也是不可能的。”

 連主事都做不成,難道去幹正七品的所正。正七品,也可以啊!

 徐階微笑搖頭。

 周楠急眼了,工部除了所正,就只剩下各局的大使,大使只是正九品,難不成自己還降一級使用?

 果然,徐階悠悠道:“子木,你看工部虞衡清吏司軍器局怎麽樣?”

 周楠色變。

 徐階微笑道:“老夫不是讓你是去管轄軍器局,其實,這個官職責任重大,也是不錯的。不過,你是行人,如何能降格使用。老夫是這麽想的,前番,工部行文說軍器局出缺他們已有人選,報到內閣。老夫覺得他們所提的人選不太合適,軍器局直接關系到東南戰事,必須慎重,就壓下來了。”

 “你可以行人身份過去暫管軍器局。”

 他這麽一說,周楠就明白了。

 原來行人司這個部門說穿了就是個跑腿的衙門,平日裡的職責就是給朝廷頒布旨意、出使外國,主持地方祭祀,慰問老臣什麽的。中央各部院有時人手不夠,也會從行人司借調人馬過去應急,算是對行人們的一種鍛煉。

 簡單說起來,行人司的革命同志都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合著老徐階說了半天並不是給我升官,而是叫我去跑腿,周楠心中氣惱,很好,非常好,我今天就差拜伏於地,賣身投靠了,你卻給我這麽個活兒。

 徐老頭你這是在玩我嗎?

 不過,周楠還是裝出非常歡喜的樣子,說:“閣老有用得著下官的地方,在下敢不用命。”

 徐階點了點頭:“明日你就過去吧,少年人多些歷練也是有好處的。”

 周楠:“是, 謹遵閣老教誨,下官告退/”

 看著周楠的背影,徐階微微點頭。這個年輕人心思快捷,做決斷的時候決不拖泥帶水,是個能成事的人,倒有自己年輕時的風范。等他將來中了進士,倒是可以大用。

 唯一值得顧慮的是他和唐順之的關系。

 不過,聽人說,周楠以前在唐順之那裡做過幕僚。後來唐尚書去南京任職,他卻沒有跟著過去,而是回到淮安老家。可見,周子木和唐應德也就是普通的主家和幕賓的關系。要不,後來周楠怎麽卻做了王世貞的學生

 徐階這些年為了自保,曲意討好嚴嵩,在士林中的風評不是太好。也因為如此,但凡有些骨氣的都不肯投他他門下。

 如今,徐閣老手下人才斷檔厲害,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鄒應龍這個學生。

 可就連鄒應龍在延慶州的時候,也被周楠耍得團團轉。

 對於周楠,徐階是寄以厚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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