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阿斯加德被拓印進入畫卷，原本仙宮所賴以生存的空間碎片也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成千上萬懸浮著的微型恆星，以及站在虛空之中、面色淡然的李昂。

總重為42克的畫卷靜置在李昂手中，任憑那些微型恆星如何散發出狂湧尖嘯的光和熱，也無法穿透李昂隨手設置的空間褶皺屏障。對畫卷本身造成任何傷害。

馬勒基斯很幸運，他曾是縱橫九界的霸主，有著極為豐富的人生經驗，兼之擁有以太粒子，能讓他輕松看穿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事物的“真相”。

但同時，他也很不幸，看穿事物本質的能力，並不能讓他理解“將一整個世界拓印成畫卷”這種行為。

“宇宙魔方固然有著種種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達成各種超出常識、理智的詭異效果，”

馬勒基斯要緊牙關，看著托舉起畫卷的李昂，艱澀說道:“但是，使用神器的行為，會對使用者產生巨大的負荷，

這種負荷，不僅僅是體質上的削弱，還有精神、意志、理智、靈魂乃至個體生命更加本質的東西。

如果我使用現實寶石，也勉強能達成這種將世界拓印成畫的效果。但那只會讓我被現實寶石抽成一具乾屍，或者直接被燒成一團灰燼。

就算李昂比我強大，那也強的有限——就算是他，也根本不可能在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將阿斯加德打包帶走！”

馬勒基斯低聲吼著，像是在試圖說服自己，讓自己那瀕臨奔潰的世界觀勉強穩定下來，不至於奪路而逃。

手持宇宙魔方，能夠無視“距離”這一概念的李昂可以與對方進行即時交流，當即莞爾一笑，淡然說道:“你說得不錯，如果個體生命單純依靠意念，去驅動宇宙魔方達到這種效果，只會讓個體生命提前衰老死亡。

但是，只需要找準規律，在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地點利用宇宙魔方，做出一點小小的干涉，就能四兩撥千斤，讓整片空間自行折疊，完美避開宇宙魔方對使用者的負荷。”

馬勒基斯如同聽天書一般，下意識地長大了嘴巴，訥訥說道:“...這可能嗎?”

“....唉，我以前一直以為，銀河系中的大部分高等文明種族，雖然彼此之間的文化差異極其巨大，但是相互之間對於宇宙真理的認知程度，應該是處在同一階梯上的。

但是齊塔瑞人帶來的資料，告訴了我這個銀河系的真相——高等文明對於宇宙認知程度的差異極其巨大，

一個能夠摘星攬月、橫渡虛空的高等文明，可能從來沒有點出‘數學’這門基礎學科。

而一個屈居在岩層深處，依靠土壤中微生物存活的物種，也未必不能了解宇宙常量的秘密。

也許你們黑暗精靈能夠製造出巨型殲星艦，在技術水平上徹徹底底碾壓了人類文明，卻不一定比人類更加了解宇宙的物理法則。

既然如此，我也隻好用你能夠聽懂的方式，給你解釋一番。”

李昂搖了搖頭，看向馬勒基斯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同情。

莫名其妙的，馬勒基斯感覺一股惡寒流淌過全身，他敏銳地察覺到一個事實——李昂看向他的眼神，就如同在盯著一個發育不健全的智力障礙者。

“人類還真是自大、傲慢、無禮....”

馬勒基斯的心底湧過千思萬緒，卻沒表露出來，如果李昂能夠解答他的疑惑，那麽暫時接受鄙夷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地球西元1857年，清文宗鹹豐七年，印度爆發民族起義，華國江西蝗災，石達開出走天京，法國發明家斯科特發明聲波振記器——這是最早的錄音機。”

李昂淡然說道:“是年，德國數學家波恩哈德·黎曼初次登台，做了一次題為‘論作為幾何基礎的假設’的演講，開創了黎曼幾何，為數十年後的廣義相對論提供了數學基礎。”

馬勒基斯有些困惑，他對於地球上的諸多事務並不感興趣，也沒有心情去研究這些事件背後的關聯。

“黎曼開啟了拓撲學的系統研究，革新了代數幾何，推動了微分幾何的進步。而他的幾何理念，在遇上廣義相對論之後則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李昂一邊說著，一邊在空氣中拉出兩條線，一條為直線，一條為弧線，兩條線相互對應。

“與黎曼幾何相對的，是歐幾裡得幾何。

歐式幾何必須要用橫平豎直的笛卡爾系加以表述，簡單來講就是初高中時期學生們所接觸到的xy坐標系，基標矢量是一條堪比鋼鐵直男的絕對直線，斜率是0，”

李昂指了指那條直線。

“而黎曼幾何則不同，它的基標矢量是彎曲的，是一條弧線，斜率大於0。”

李昂指了指那條弧線。

兩條線，在李昂的指揮下很快發生了變化。直線所在的位置出現了另外兩條直線，共同建立起一個由三條直線所組成的三軸坐標系。

與此相對，弧線周邊也出現了另外兩條弧線，組建成了一個扭曲怪異的彎曲坐標系。

“根據基標矢量斜率為0的歐式幾何，所建立起來的歐式空間，其空間本質是筆直的，

而根據基表矢量斜率大於0的黎曼幾何，所建立起來的黎曼空間，其空間本質則是彎曲的，

現在，馬勒基斯陛下，還請你告訴我，我們所在的宇宙是更接近歐式空間，還是更接近黎曼空間?”

“....”馬勒基斯所在的黑暗精靈族群，雖然對探究這種數學法則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對於這些堪稱高等文明基礎常識的信息，還是了然於胸的。

“宇宙空間存在度量不均勻，如果結合你所說的內容，應該是更接近黎曼空間。”

“沒錯。”

李昂打了個響指，笑著說道:“無論是黎曼空間還是歐幾裡得空間，都只是一種虛擬的數學概念，用於描述我們所處的世界。

引力，是反應空間扭曲的一個幾何現象。

一個龐大的引力場，就如同一個無形無質的鐵球一般，會將周圍的‘空間’向內拉扯，向下沉澱，形成曲率。

這個引力場所造成的空間扭曲效應，放在歐幾裡得空間當中，則很難得到正確描述，

但是如果引力造成的空間扭曲效應，放在本就扭曲的黎曼空間當中，則能夠得到正確解析。

這正是黎曼幾何之所以是相對論的前置條件的原因。”

說到這裡， 馬勒基斯的思路還勉強能跟上對方，只不過還有些困惑，不知道這一切，和李昂拓印阿斯加德的手法有什麽關聯。

似乎是看出了對方的困惑，李昂笑道:“那麽問題來了，處於引力場所製造的扭曲空間中的考察者，該如何察覺到空間的扭曲呢?”

馬勒基斯沉吟片刻，皺眉說道:“處於扭曲空間內的觀察者無法直接體會到空間扭曲。”

“沒錯，這就好像古時蒙昧無知的人類，無法直接感悟到‘地球是圓的’這個道理一樣。古人必須通過另外的平直空間，才能察覺到平面的曲率。

例如船舶駛出海港，越來越遠，而船舶的船帆總是最後消失，從而才能推斷出地球是圓的。”

李昂手掌一攤，讓宇宙魔方懸浮在空氣當中，指著那個平直的藍色晶體，淡然說道:“宇宙魔方的真實作用，是扭曲空間，是篡改使用者所在的空間的曲率。

移形換位，瞬移遷越，開關亞空間，這都是篡改空間曲率的效果。

但是，如果我不是篡改我所在的空間曲率呢?如果我是修改了空間的坐標系呢?”

馬勒基斯心頭巨震，他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猜到了李昂幹了什麽，指著對方艱澀說道:“你，你是將阿斯加德的基標矢量，扭曲轉化，使其大於常規宇宙空間。

從宏觀上來看，就是成為一張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