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糧上來了,不停編組流民,大練隊列兵,衝兵力基數未停。
同時,把基數中有過戍邊,從戎經歷的老兵群體,定向加強,以充骨乾,也是應有之意了。
如此,才能保證樣子貨的兵海,不會突然放了羊。
有一部能真打兩下的拳頭部隊,比全是樣子貨,也讓李軒等人不會那麽提心吊膽。
起碼有事,多個敢平事的心態與動作。
若全是樣子貨,即便豪強不輸款納糧,不入夥,不買北盟的帳,李軒等人早前也不敢真打的。
怕打不過。
只看簡雍,張世平等地方豪族就知道了,家裡都有食客奴兵,急眼了還能動員武裝佃戶。
真打起來,不一定誰打誰呢。
手裡沒點敢見真仗的兵馬,心都虛的發慌。
此次東去居庸的六千余步卒,就全是滿員亭,就是敢見真仗的兵馬,有從戎經驗的老兵比例較高,甚至有不少劍客,家將,兵器甲胄最為精良,且有騎將騎兵。
其中三亭就是“東亭”,“西亭”,“中亭”,分屬劉備的中鄉,關羽的東鄉與張飛的西鄉,皆近衛亭。
兵源構成,除老兵外,就是從涿郡內外大小豪強,敲詐來的強製入夥兵。
少則一什伍,多則一裡,多由武裝小地主本人,與大小豪強家的子弟帶領。
不少跟來的食客,就是幕僚,劍客與家將。武裝地主的親朋,豪族庶子的私人玩伴,兄友,同在其中。
這幫人器械精良,披甲比例全軍最高。部分幕僚,劍客與家將,還是以客卿的身份隨軍的。
這些為繳投名狀入夥的豪強子弟武裝,除了騎兵比例高的部分,加強給了蘇雙與張世平的騎軍。
其余,全部被集中到了劉備的中鄉,關羽的東鄉,與張飛的西鄉之中。
這三亭兵馬,就是北盟近衛軍。
入近衛軍,既表示親善與放心,又有質子綁架屬性,事急還能拿來頂缸。
便是大敗虧輸,逃亡時裹挾著一群地方土豪家孩子一起跑,還鄉團也更容易打回來。
這就是北方聯盟最核心的武裝了。
或者說,除了蘇雙與張世平的騎軍,這就是北盟之內,唯一能打仗的部隊了。
這支部隊,武裝地主眾多,甲胄精良,不少什伍長都武藝高強,能弓善射。又多是大戶家的小崽子狗腿子,鄉中搶水搶地,欺負佃戶慣了,凶橫之氣,不輸土匪。
最大的優勢,是有從戎經歷的老兵多。
可老兵很滑,軍中負重跑操,越野,負的不是沙袋,就是真實的行軍作戰,需要用到的軍械與裝滿水的水囊。
要的就是平時就持矛,掛水囊,把該磨的繭子磨出來,該習慣的習慣了。與平時綁沙袋,戰時再持矛掛水囊,不是一回事。
可無論新進的鄉民,或是老兵,都會偷奸耍滑,把本該注滿的水囊,跑操越野時放空。
李軒劉備等人都沒帶過兵,頗是被奸猾的淳樸鄉兵,騙來騙去的。
好在人是會成長的,被騙一次,就發現了一個漏洞。條例該怎麽制定,什伍長等士官該幹嘛,就能做到有的放矢了。
漢軍中的一堆奇奇怪怪的規定,李軒等人大多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慈不掌兵是對的,那愛兵如子呢?罪若必罰,那戴罪立功又是啥?
每日點卯?可夏冬晝夜長短不一樣啊,從東到西太陽角度不同呀。幽州遼東天光大亮了,涼州西邊還半夜三更呢,讓兵起來點卯?三通鼓不到,砍了?
李軒連張飛天亮打鳴都受不了,他敢半夜營中敲鼓?
所以,對不知道為什麽,有疑惑的東西,北盟就沒照抄。
北方軍的東西,大多就是補漏補出來的。沒發現的漏洞,寧可任其存在,也不亂補。
即便是公平買賣,不要欺負老百姓等正義的規定,都沒有。
因為若規定了公平買賣,憑何罰沒敵產?若規定了不能欺負老百姓,那幫土豪守塢堡的,不是老百姓,難道還是牲口不成?黃巾是可殺的敵人,還是不能殘害的百姓,誰說了算?
這類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玩意,李軒感覺沒必要亂加,那會不斷的增加冗余,讓軍中條例越來越務虛,軍法效果越來越差。
所以,相對於官軍來講,北盟軍中的條例與軍法都極少。
李軒學的是大哥劉備的便宜祖宗。
漢高祖劉邦,與民約法,不過三句,可治天下。
時下的大漢天子與朝臣,倒是越來越有道理,法越來越多,結果,民心思異,天下大亂。
所以,北盟就效高祖,寧可耍流氓,不講大道理。寧出簡言,不要法繁。
有罪無罪,大夥說了算。
北盟無論地方或軍中,基本法以最基層的伍論,皆是“黑白公主與七個小矮人”制度,博弈論。
公主是黑是白,七個小矮人說了算。
一個伍內士卒,軍法外犯的事,是功是罪,由同伍其他四個兵說了算。一伍七個豆,伍長三個豆,兵卒一人一個豆,有罪無罪,不論道理不看法,數豆就可以了。
一個北方軍士兵,進村搶鄉民家一隻老母雞,由於北盟隻規定不許搶北盟成員地盤老鄉的雞,沒規定不許搶老百姓家的雞。
所以,這個搶雞的士卒沒有觸犯軍法,觸犯的是軍法外的道德與該不該,這種法之外的道德與該不該,是功是罪,就由同伍的共同意志決定。
什長想罰都罰不了,遞進一級加權減一半,什若想越過伍罰兵,對等的是伍長的豆,那什長即便兼職了伍長,也只有一個豆了。
只要什長下級的當事伍,判定伍內搶雞的那個弟兄無罪,那在伍一級就是一比一,平了,不用鳥什長的道德與該不該。
到了裡長一級,就管不了士卒了,因為權力向下延伸超過二級,無效。
這個權力運行架構既不是垂直,也不是製衡,是阻斷式的區塊化博弈,扁平化三級封閉。
區塊之內,上觸一級就觸頂,向下只能延伸二級。朝上過一,朝下過二,就是越級,就出圈了。
裡長只能罰下級士官,除了平級對等博弈裡長,朝上一級平權亭長外,朝下最多延伸兩級,只能管到什長,伍長,不能越級罰卒。
北盟軍中最低階的一個士卒,怵伍長,怕什長,但一般不鳥裡長,管不著老子。
同樣的,一個士卒,有再大的冤,也只能找伍內兄弟論理,把伍長罷免了。最多只能上報到什長,讓什長做主。
士卒敢越級找裡長,亭長,鄉長。即便是真冤,也觸犯軍法了。
裡長,亭長,鄉長忙著呢,遇到這號的冤假錯案,先打苦主一頓再說,冤上加冤就對了。
若是一滿員萬兵之軍鄉,一個兵哪怕一月有一件事來找鄉長,鄉長一天就得處理三四百件事,那是不可能的,那產生的冗余,足以把軍隊拖垮。
軍中論的是法,不管什麽冤不冤的。敢再犯,把冤的砍了就是了。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有問題的人。
軍中將校士卒有冤,只能在軍中解決,找軍外的青天大老爺是不行的,那個一犯,倒是不用打板子,直接就砍了。
對於不再信任自家軍隊的士卒,一經發現,即就地正法。
這就是北盟的軍法,既公正嚴明,又反動透頂。
北盟之所以在劉虞眼中秩序井然,就來源於這種阻斷式的區塊化博弈架構。再多的地,再多的兵,實際都分解成了一個個區塊,權力在單一區塊內就自主運行了。
兵無將令,自己就會玩板凳,練隊列,各級士官就是各自區塊之內的諸侯,用不著事事請示朝廷。
北盟這個朝廷,隻管軍法軍令,軍械錢糧,左手官帽子,右手刀片子。聽不聽話,好不好好練,下面一個小諸侯看著辦唄。
上面都不用督促,一個伍長想混日子了,同級的伍長,上級的什長,伍內有上進心的士卒,豆子一湊,皆可將其免掉。
所以,李軒的職責實際不是練兵,甚至不是軍事。他的核心職責是忽悠,是推算相對公正的獎懲辦法,並把兩者結合起來,架構相關的權利運行框架,創造外部環境。
把北盟所屬的一個個功能團體,一個個人都煽動起來,保持旺盛的上進心,功利心。再有個相對公平的環境,旗下的團體與個人,自己就會為自己的欲望,奮鬥不止了。
為他人奮鬥,誰都沒興趣,很容易無精打采。為自己奮鬥,那自我督促起來,與看見眼前有胡蘿卜的驢,沒有不同。
驢眼裡只有胡蘿卜的時候,甚至察覺不到自己正一步步朝前走,發覺不到自己正汗流浹背。
驢子不知不覺,磨出了夠買十根胡蘿卜的白面,只要能吃到一根胡蘿卜,就開心的不行,只要眼前又出現了一根胡蘿卜,就又在路上了。
根本不用拿鞭抽。
要做到這樣,就要讓拉磨的驢,除眼中的胡蘿卜外,心無旁騖,不能被不公平的干擾陷住腳步。
在胡蘿卜與白面的分配上,則要變好魔術。
不能被驢子發現,短了它九根胡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