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來吧?”
“滾一邊去。”
“哥,我手藝可好了,一巾高舉雲中,縱去四海橫窮,驟搓綿揉,安步當弓,橫推表裡山河動,縱消百骸憂心忡,飛流激蕩霧朦朧,出水芙蓉浴小蔥…...”
“滾…滾滾蛋…”
水霧朦朧的澡堂中,徐進一絲不掛,扎著馬步,單手高舉搓澡巾,正在向赤條條趴在圈形石台上,由親兵搓澡的呂布,推銷自家的手藝。
一圈石台正中,是個火鍋造型的石製噴泉,一個葫蘆坐在翹角盤上一般,葫蘆口咕嘟嘟的噴水,水溢砸下圓盤,濺出了絲絲涼氣。
澡堂悶熱,小冷氣一激,反讓人心神舒爽。
花壇式的噴泉中央上空,石製高穹明亮,開著天窗,采光通透。
水塔與燒熱水的鍋爐,就在大澡堂之上,抽水翻車把水送上水塔,由專人燒開,通過甬道送下澡堂。
“你離我遠點。”
趴在石台上的呂布,抹了把臉上的蒸汽水,揮手甩向伸頭又湊過來的徐進,牙根緊咬,“我能把你搓死你信麽?”
“那行吧。”
徐進不以為意,頗為失望的收了一手單舉搓澡巾,斜身扎馬步的唯美造型,衝趴在花台上的呂布諂笑一聲,“哥,我去給你倒壺茶哈,我藏的毛尖,比茉莉回味悠長呦…”
“滾。”
“誒。”
徐進腦袋一耷拉,轉身朝外間走,走幾步又是一回頭,“哥,修個腳不?”
“我就想修你。”
呂布眼中閃過噩夢一樣的神色,趴著頹然的一擺手,“我武藝全傳你就是,你放過我吧。”
“啪。”
徐進喜的一拍手,原地蹦個了高,又打了個響指,“就這麽說定了。”
說罷,小手一背,晃著鳥,哼著小曲走了。
趴在石台上的呂布,看著吊兒郎當晃出去的徐進,唉聲歎氣:“這孩子能長到這麽大,不容易。”
“這小堡主家的大澡堂倒是闊氣。”
旁邊給呂布搓澡的老兵,拎起台下一木桶,一邊朝呂布背上澆水,一邊發感慨,“比地主家大院都大,堂子裡能跑馬。”
呂布被熱水澆的微微眯了下眼,透過朦朧的霧氣,斜臉朝做看去,三個碩大的陶磚砌地池子,池內壁一圈坐著成廉,曹性,李封,李鄒等並州同伴,不少人頭頂毛巾,正一邊泡熱澡,一邊熱絡的聊著。
池內除了他們,多是操著南腔北調的外地客,許家堡本地人,大池旁還有個池淺的“娃娃池”,倆孩子正在潑水撒歡,一個小不點正被大人訓,哭著就是不下池,怕燙。
魏續,宋憲幾人則去了燒炭的側室,體驗乾蒸去了。
“公共澡堂是裡一級標配,北盟啥都有標準。”
呂布被熱水激的皮驟緊又松,小涼風一吹,倒真是有些縱消百骸憂心忡的舒爽感覺,“小進說是像是他家堡,就是‘裡’堡級的,關裡,市裡,民裡,軍裡。他們家早先注冊的就是關裡,公共澡堂,郵局,統購點是標配,後來又多了至少一家盟內注冊的銀行機構網點進駐,公共驛站,公共廁所,聖公會診所,半徑十裡內各道路的路牌設置。”
他是煩徐進,倒不是反感,反是從徐進身上打聽了不少東西,“裡要升級成亭,就又多了公共圖書館,公共小學校,公共劇院,聖公會醫站,公共安全亭,對亭內排水溝渠與垃圾處理都有要求,半徑五十裡內的道路標牌都要豎。”
“就是咱在路旁見的那木杆上的橫牌?”老兵俯身邊搓邊隨口問。
“嗯,北盟重貿易,方便外地商旅的。”
呂布趴著哼唧一聲,“上谷郡的烏丸,逃難的路上都能在代郡找到小進他家堡,就是有路牌指示嘛。他爹把路牌都豎到一百裡開外了,想客商來徐家堡報關嘛,那賊也能來呀。”
“一個鄉下豪強,私集不輸縣城,家堡比縣城難打就不說了,一家居然就窩藏幾百把弩。”
老兵嘖嘖稱奇,“這軍備錢糧皆不缺,旗一豎就能招兵啊,北盟不怕豪強造反麽?”
“北盟跟朝廷郡縣不是一回事,怕的似是豪強,還不夠強。”
呂布沒好氣道,“錢糧越豐就越是花錢,招商的路牌也招賊啊。要不徐老堡主能心急火燎的要升級,怕人眼紅,劫他唄。
北盟的裡堡武備升級,可不是木杆上插個鐵頭就算槍了呀。弩箭射出去起碼還能回收,可那啥‘火神’系統一升級,塢堡上扔的就是手榴彈了,說是一炸就沒了,比石頭熱糞好使,就是回收不了。估計跟集裡賣的炮仗差不多,一響就碎了唄。
徐家堡是有不少弩,弩都嫌殺賊慢,老堡主還要弄手榴彈。可別說弩了,弩箭徐家堡都不會造啊,別說手榴彈了,炮仗都得從燕歌進貨啊。
徐家堡殺烏丸賊行,可要北方軍開過來了,有啥好打的,北盟敢讓徐家堡殺賊如宰雞,那把徐家堡老少全宰了,估計也就跟殺雞仿佛。
徐家堡是挺紅火,可越掙錢越花錢呀。裡升亭,亭升鄉,鄉升鎮,鎮升市,北盟那些升級的硬標準,公共設施建設,道路興修,維護,比軍備升級還花錢。
一個亭的硬性公共圖書館標準,就是一萬冊藏書啊,這比一個州都厲害。不分士人黎庶,任誰都得讓看。
新定的市一級標準就更邪乎了,還得有大聯盟球隊,馬球隊,足球隊,手球隊,啥也不乾,就是養一群傻子搶一個球,讓百姓看笑話,隊與隊打聯賽,爭奪聯盟杯,這尼瑪有多少錢夠的?”
“這公共澡堂不虧錢吧?”
老兵邊搓邊四顧看了看明亮開闊的大澡堂,“大人一元,小孩五角,這讓我洗我都洗不起呀。”
“那就到私人澡堂子裡洗唄,五分錢就進。”
呂布不以為意,“有了燕歌公共大圖書館,看書不要錢,一借書證卻頂常人一年工錢,才有了民間租書的小屋,民才知書為何物。北方軍總醫院收治不了四方病患,可有了標準《醫典》,有了中成藥,遊方的郎中不用開方,照樣能賣大力丸。
丁公也想學北盟豎大旗,立規矩,可就是學著都吃力,就是立不起來嘛。就連軍中小小的一個急救包,別說包裡面的東西,咱並州連一樣的皮都造不了。
標準一致的防磨厚布,鞣製皮革,兩個急救包放一起,一模一樣。偏與北方軍綿甲一樣,皆是從分散各地的家庭民戶加工而出。
人家的規矩就立在那裡,咱看都看不懂,標準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咱學都學不會。按北盟的說法,咱就是野蠻人哪,一個小小徐家堡的公共澡堂,整個並州,沒有。
你以為公共澡堂是為賺錢而建麽,人家是為了文明,第三帝國的文明。”
北盟的人力大喇叭,功率談不上高,可在信息匱乏的當下,穿透力與輻射范圍還是不小,起碼呂布都被忽悠的不輕,衷心的向往起了“文明”。
正是對文明的追求,並州眾從公共澡堂出來的時候,換下的破衣爛襖,全變成了包袱卷,身上是一水的“軍大衣”。
長及過膝的綠色棉大衣,大領豎排扣,領肩刀削棱線分明,束腰大擺。
這是北方軍冬季製式防寒大衣,簡稱“軍大衣”,再配上雷霆衝鋒帽,簡稱“雷鋒帽”的氈絨翻毛遮耳帽,帽中心一個鑲紅白“卍”金屬帽徽,腰束武裝帶,斜掛軍刀,褲套皮靴,就是北方軍士兵的經典越冬形象了。
時尚風暴,能讓人一見到就羨慕到流淚,妒忌到崩潰。
這套越冬行頭,就是北盟的超級時尚,引發了無良小作坊的爭相仿造,除了沒有軍徽,肩章等軍用識別符號,與北方軍冬季製式軍服是一模一樣的。
並州眾穿的就是一水正版的軍大衣,只是沒有任何軍徽標記,呂布的翻毛大帽子上,閃爍著金屬色澤的“卍”帽徽卻在。
這是徐進的帽子,他是北盟注冊民兵,預備役上士。
“謔,神清氣爽啊。”
蒸搓掉了一身油膩,熱水一泡, 臉上胡子一刮,一出澡堂冷風一襲,鼻間是淡淡的衣料清香,竟是覺得臉上皮膚的感覺都清晰了許多。
去了油膩死皮,臉蛋變的又繃又緊,吹彈可破的樣子,似厚臉皮都薄了不少。
一洗一蒸,腳底的濕滑涼意與周身冷颼颼的感覺,消去無蹤,變的血肉皆熱,甚至感覺穿著大衣都熱。
不少並州士卒衣襟半敞,甚至軍大衣排扣全開,從怕冷一下變成了怕熱。
“破衣爛襖的還拿著幹嘛。”
公共澡堂卻不在公共集市,而是在徐家堡之內,糧倉,軍械庫皆在棱堡之內,堡內旅社,飯舍皆有,但對外隻招待熟悉的老客。
呂布被盟內以千軍之資所賃,一朝名動幽並,自然是徐家堡招待的對象,也讓謙虛的徐進纏了上來。
呂布走出公共澡堂,站在開拓的堂前小廣場,伸臂擴胸的活動了幾下,側臉余光中見身後的弟兄,一個個大包小包的樣子,頓時就是一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