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d715ae8d8fea68109aee9a0ba7c3a3 徐氏堡很怪,防禦建築怪,領地布局怪。
正當並州一行人馬,以為會入堡門大開的塢堡時,卻是堡前一拐,順著右手邊的小路,從塢堡的南側朝東走。
路南則是人馬無法通行的山丘。
順著小路穿過塢堡,眼前豁然開朗,木屋,高寨,瓦子,棚舍,畜欄,市集,民居,全部坐落在一塊兩丘夾一池的“池”中,葫蘆肚。
西面扼守葫蘆口的是塢堡,南北皆是夾著的丘陵,徐氏民居與門町市集皆在塢堡後,更東面是河。
“這個布置。”
徒步牽馬而行的宋憲,與身旁的眾人一樣,皆在邊走邊觀察周遭的防禦。
“這內應都使不上。”
一旁的成廉吧唧吧唧嘴,撓了把鬢角下的腮胡。
城牆防外不防內,內是上城樓梯,城內一旦叛亂,太守縣令都得上城牆躲。
黃巾破州開縣,叛軍破城,若是用內應,再好的城牆城防,拿下一點,奪下一個城門,全城就破了。
執金吾宵禁,城內市場用城牆包成“甕城”,洛陽等都城只有宮殿,官衙,軍隊,城內不允許平民居住,皆是為防內亂。
且城周越大的城,就越是容易破,最好破的是長城,其次是都城。
首都城牆是規格最高的城牆,但首都最守不住,最易攻破的就是首都。
一旦兵臨城下,首都投降最快。
首都威風凜凜的“禁軍”,一般就是最樣子貨的軍隊。邊民鄉民都能參與守城,淳樸,首都的人就算了。
潼關等關隘一破,關中沒有任何守衛的意義,再高的城牆守不住。
州城外的縣城,就是州城的軍堡,首都外的關隘,州城,一個個縣城,就是首都的軍堡。
城牆,長城就是一層皮,真正的支撐點是縱貫長城防線,綿延千裡的一座座軍堡,可以儲存糧食與駐兵的軍堡。
北方軍橫掃塞內長城一線,沒有動過長城一下,根本連接觸都不接觸。但塞內一下,綿延的軍堡群全被隔絕,二十萬幽州邊軍,戍卒,屯田兵,實際已盡歸北盟所有。
除非邊將引鮮卑入關,否則內陸通道全被隔絕。別說軍械補給,鹽布都過不來。
雖然幽州邊軍未與北方軍打過一下,卻已實質向北方聯盟投降,歸屬北方軍作戰指揮序列。
北盟不寄希望於邊軍不引諸胡為援,不寄希望於“忠”,而是先引諸胡為援。
塞外穢貊,挹婁,肅慎,從西至東,直至長白山的吐谷渾烏骨赫連部,在“火炬方案”執行前,就已與北盟狼狽為奸了。
邊軍將佐想引援塞外諸胡?沒有援了,塞外諸胡與北盟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與冀州剿太行黑山,最怕北面的公孫瓚動一樣。滅三郡烏丸階段,北盟最怕的就是與塞內外諸胡同樣有勾連的邊軍異動。
怕引發連鎖反應。
邊軍與長城一樣,是隻可對外,不可對內的。
當年秦將扶蘇蒙恬的北方軍團南調,就造成了漢初匈奴的崛起。
可若像是秦駐扎嶺南的南方軍團那樣不動,又會讓項羽起於江東,滅秦。
可又是因為南方軍團沒動,南方沒事,中南半島直至越南交趾等郡,秦滅仍屬大漢所有。
歷史上涼並幽邊軍紛紛南下,參與群雄逐鹿,後果就是五胡亂華。
讓北地門閥,邊軍將佐激賞的,就是北方軍對烏丸作戰期間,未抽調幽州邊軍一兵一卒。
塞外的北盟附庸軍,部族武裝都紛紛進關參戰了,反而大漢邊軍從始至終,一兵未動。
就是因為這一舉措,導致邊地士族,邊軍將佐,紛紛派出子弟,前往燕歌就學。
與北方軍不與幽州邊軍接觸,二十萬邊軍就投降了一樣,呂布、宋憲、魏續、郝萌,成廉等並州將佐東來,實際也是被氣機牽引的。
“這塢堡凸出的崗樓,是箭垛啊。”
宋憲等人皆是軍將,堡後聚落的布置雖巧,不過借助了地形,並未被眾人放在心上,心神始終被怪模樣的塢堡吸引。
繞塢堡而過,離得近了,才看到“圓柱城牆”上的一道道窗,全是射擊橫窗。
城牆單對的是正前方,是一面,而一旦攻城的人近至城下,城牆上守軍的弓弩就失去作用了,只能用石頭砸,熱糞澆。
絕大多數的大縣,城牆不超過兩丈,沙袋一丟成坡,或攻城雲梯一架,城牆上的守軍就只能拿矛與攻城的對捅。
可徐老爺家的這座塢堡不同,城牆凸出的圓柱崗樓,面對的是扇形,可從背後射殺近至城牆下的敵軍,雲梯上的一串人,都能用弓弩從背後射殺。
藏在中空崗樓箭窗後的弓弩手,崗樓下的敵軍仰射不到,攀城不得,崗樓上與箭窗後的守軍,卻可以扇面射殺包括堡門前的敵人,使攻城人馬腹背受敵。
“嘶,這是什麽鬼塢堡?”
宋憲等人越打量越是神情凝重,碰上這號凸出崗樓的塢堡,騎兵奔射都使不上,用騎兵打下來更是天方夜譚,怪不得烏丸不啃北盟的塢堡,這怎麽啃的動?
就是蟻附攀城,都要做好屍山血海的準備。
“什麽塢堡?炮樓!”
擎旗的鄉兵繞至堡後門町,對並州眾人的驚訝表情似是見慣了,一邊收旗,一邊得意洋洋道,“我們家老爺就正攢錢呢,我們這是一式棱堡,四角四崗樓,裝備的是密集陣防禦系統,以密集弩矢為主,千把亂民撲到城下,一頓飯就清光了。”
說著,又是遺憾的一搖頭,“可對盾牌呀,重甲呀,殺著就費勁。我們家老爺去盟裡的大堡看過,準備加裝火神系統了,那個天崩地裂呀,別說盾牌重甲了。我們老爺說了,就是衝車衝到堡下,照樣炸崩它。”
宋憲有點懵,城防虛實就這麽“漏”出來了?
“你們要是家裡修堡,可以來找我們徐老爺。”
擎旗的鄉兵對泄露城防沒啥概念,反而一副為你們著想的模樣,“這堡好歸好,打起來廢弩呀。那弩箭潑水一樣就灑出去了,瞄都不帶瞄的,廢箭呀。我們徐家堡的弓弩價格公道,十裡八鄉都說好。”
說著,又是對宋憲等人古怪一笑,“我看你們提刀拎槍的從並州過來,造反的吧?來我們這兒就對了,白波谷,太行山的豪傑都來我們這兒買弩。你放心,跟燕歌市面上的兵甲刀弩一樣,我們就加點腳費,真不掙錢。”
“…呃?”
宋憲,成廉,魏續幾個面面相覷,郝萌更是嘴角抽抽,臉色崩潰,“合著白波賊手裡那麽多弩,全你們這兒來的?”
“什麽賊不賊的,都是混碗飯吃。”
收了旗的鄉兵夾著個杆子,大刺刺的一擺手,“我們倒是想都從我們這來呢,可我們這地方偏,為讓人來我們這報關歇腳,我們連自家的那份蓋戳錢都給你們免了。”
說著,一指町前一座青瓦木柱遮廊通舍,“天寒地凍的進屋烤烤,喝碗熱茶,雜碎面,臊子面,羊油烤包子,牛肉小丸子,越吃越熱乎。馬怎麽刷,料怎麽喂吩咐舍內夥計就是,歇歇再報關,不急。”
並州一行人馬皆有點傻,從狹長的堡丘夾道出來,一融入人煙突然旺起來的堡後町,倒顯得松散了不少。
長瓦舍前的栓馬柱前,露天拴著不少馬,一個個多穿敞褂青衣,似充夥計的鄉民,抬芻料的抬料,飲馬的飲馬,掃糞的掃糞。
一見百余人二百多匹馱著箱籠的“武裝商隊”過來,對並州眾人馬身上的刀弓劍戟非但不懼,反更是欣喜的模樣,一個個自來熟的迎了過來,笑容滿面,做勢幫著牽馬。
通舍進出有人,時不時有牽馬馱包,徒步的人走過。除了青衣褂,套著袖頭的夥計,並州眾都有點分不清,其他人是本地鄉民,還是過境商旅,都是一臉匪氣,不似善類。
非良善之輩,眼神就能看出來,會正眼看佩刀背弓的並州眾不說,有的還是瞥著看,甚或與宋憲等人的眼神對視,眼神毫不退縮,互不相讓。
這不是老實巴交的鄉民眼神,在營裡這麽對視都能打起來。
塢堡後的門町不像村,更像個“集”,數九寒天的人來人往,顯得人氣頗是熱鬧。
舍廊下還擺著攤,堆著藤簍皮墊,魏續走過去,蹲在一個賣褥子毛墊的攤前看了看。
他剛伸手在攤上扯了對半指甲厚的鞋墊, 對著靴子比劃,攤後坐在小胡凳上,正在嗑瓜子的婦人就是一瞥眼:“大了,我給你改改。”
婦人說著,不等魏續答話,俯身抄起攤上一遝厚羊毛氈鞋墊,抽出一對,拿起攤上綁著花布的鐵剪子,“哢嚓哢嚓”削梨一樣,就把一對厚鞋墊剪小了一圈,隨手朝魏續身前一扔:“試試。”
“我就看看。”魏續頗有些不好意思。
“看能看出來穿著舒服不舒服?”
擺攤的婦人有力的一揮手,“穿上試試,穿著合適不想買,走你的,俺還能訛你?”
“行。”
魏續服氣的一點頭,把鞋墊抓起來扯了兩下,試了試手感,脫靴就朝裡塞。
他不是不想試,是不好意思當眾脫靴,可既然賣貨的都不嫌味兒大,他還能嫌自己不成,靴一脫就把鞋墊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