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戰禍消彌,商道會暢通,生產會恢復,毗太行的山下平原地帶,皆可耕種,發展民生。”
李軒面容和煦,“山區貧瘠,但晝夜溫差大,山坡濕度高,禾谷地難辟,卻是適宜果樹,茶樹,桑樹生長的。
這些經濟作物,若是戰火不熄,你們發展不了,也不敢種茶種桑,只會拿貧瘠的不適應種植禾谷的山地,用來種糧。
這與你們出山進入平原作戰一樣,猛虎出山,還要虎落平陽呢,老是以短擊長,焉能不敗不窮不困?
茶絲皆緊俏品,你們空守寶山,卻因要養兵偏要種糧,自然缺衣少鹽。你們人口才多少,兵出太行就是重兵十五萬,這麽多兵我都養不起。
你們偏要養這麽多兵,那別說貧瘠的山地了,就是給你們留著奶與蜜的土地,你們照樣錢糧不敷支,布鹽皆匱。
黃巾造反就是窮嘛,覺得貪官汙吏不好,那你們現在地盤橫跨四個州,部民數十萬,自己就是官吏,州牧了。你們自己管自己了,過的怎麽樣啊?
你們除了讓人死的更多,人更窮,把原來的窮人餓死,你們唯一比貪官汙吏強的,就是兵多。不管婦孺老弱,人口有五十萬,你們就能起二十萬大軍出來。
你們要是還想這樣,你們受招安是沒有意義的,只有把天下全打下來,才養活的起你們自己。太行是養不活你們的,你們還會出來劫掠的,不然你們會餓死的。
北盟是沒有資格招安你們的,你們若是要官身招安,就接受朝廷的封誥。雖然我知道你們還會出山劫掠,一切和平都是假象,你們終究還會反。可起碼冀州能安靜一段也是好的,讓百姓喘口氣。你們也養精蓄銳一下,消停消停。”
張燕等人皆默,又是尷尬又是不知如何反駁。
這比輕視黑山軍的戰力,更讓他們難堪。
是啊,覺得被貪官汙吏壓著不好,結果換他們自己來壓,百姓更窮更慘了。
以前薄田尚能糊口,時下不搶地主大戶連吃的都沒。
都是爭霸,都是造反,齊楚燕韓趙魏秦也好,劉邦以漢代秦也罷,起碼諸侯都能養活自家的百姓啊,征戰是征戰,不耽誤民生很好啊。
哪跟他們似的,除了搶劫就是裹挾,吃穿軍械全靠搶。
“我們為什麽非要爾虞我詐呢?”
面對軍帳內北盟,冀州,黑山的三波人,李軒的語氣依然平和,指了指一旁坐著的郭典,“冀州的郡官縣吏,鄉老亭民,信不過你們,你們也信不過他們。你們信不過朝廷,朝廷也信不過你們。
朝廷封個官安撫安撫,你們招個安尋個心安,有什麽用?羌氐,越蠻,南匈奴,烏丸藩王都封得,不該反照反,時下不就正反著呢麽?
在這種互不信任的情況下,黑山怎麽敢減兵?那我就知道你們還會出山劫掠,你們也知道還是這樣下去,不出來搶就會餓死。
那就沒啥好談的了,既然都知道彼此防著彼此,互不信任,歇一歇還得接著打。那你們自個彼此去弄個表面文章,互相糊弄下,各自準備再打的事吧。
幽州亂子越來越大了,赤備不能老留在冀州跟你們耗了,幽州更需要騎兵,我們要回去了。
這一次,是我們北方聯盟基於民生考慮,對黑山軍的最後一次努力。若是不成,待幽州亂平,下次我會帶步兵軍來,一勞永逸的解決黑山問題。”
黑山眾人聞聲皆是心中一緊,李軒帶騎兵的功力他們見識到了,兩千余南下的赤備,已經讓黑山軍元氣大傷。
若北方軍有朝一日去而複返,連同步兵軍南下,光是想想屢屢深入太行山區的步射白甲,黑山眾就不寒而栗。
“李君,黑山受招之心乃誠。”
張燕自然會為黑山軍的安危發展算計,可願受招安之心也是真的,故而語出誠懇,“實造化弄人,天下亂成如此模樣,我等又皆是作反而起,即便欲退躬還耕,又安敢自卸武備,任人宰殺?”
“這就對了,既然談的是信義背書的事,就別弄虛情假意的,要什麽不想要什麽,咱擺清楚,把都能認真執行的約定了,把敵意去了,才是正經。”
李軒不以為忤,反是讚賞,“黑山就是想做諸侯,軍閥,就想佔著太行南麓不挪窩了,是吧?”
“咳。”張燕被嗆了下,神色遲疑掙扎了一下,猛一點頭:“是。”
“好。”
李軒衝張燕豎起個大拇指,又問,“不寇冀州了吧?”
“不寇。”張燕搖頭。
“好。”
李軒又是一點頭,扭頭問郭典等一眾冀州本地官僚,“黑山賊就賊太行那片了,不朝冀州來了,你們還需要進山圍剿麽?”
“既不寇冀州,我等為何入剿?”郭典反問。
“因為朝廷下令讓冀州軍入山剿匪啊。”李軒道。
郭典遲疑了一下,身旁的冀州人士卻再次重複道:“黑山既不寇冀州,我等為何入剿?”
李軒盯著郭典不說話,半晌,郭典才緩緩一點頭:“亂命不可奉。”
“好。”
李軒點頭,又問,“那太行東毗鄰冀州無主之地,可許黑山眾耕?太行東之商路,可有必要封?”
“可耕,無須封。”郭典這個回答的倒是快,畢竟開荒,把拋荒田恢復生產,商貿行旅,皆是地方鼓勵的。
“你們彼此不信任,又都不想打,卻又不得不互相防。”
李軒一攤手,“實際你們缺的就是一個第三方背書的保障。”
他先衝一眾冀州人道,“黑山要佔的太行山區,你們又不要,只是不想被賊佔,隻想要賦稅。那繳納賦稅給冀州的黑山,還是賊麽?民居太行又何須防?”
說著,又轉向張燕一方的黑山眾,“我觀你等連蒼天當死的旗都撤了,估計對什麽立黃天,爭天下的事是不指望了。保住時下的部曲寨民,讓麾下領民過的去,自家有個小諸侯的富貴,就知足了吧。”
“這與天子,朝廷的期望,有悖麽?”
李軒左右環顧道,“天下紛亂,朝廷招安一方之賊,一是為了安一方,二是為了以此一方之賊,剿滅令一方之賊。
可涼州邊軍出雍涼則涼州反,幽州軍西去涼州平亂幽州又反,青州兵入冀而青州再反。
所以啊,第二條的招安一賊剿另外一賊的法子,不見得高明,咱還是隻取安一方,能安一方是一方就得了。這個安,既然你們彼此保障不了,那讓我北盟做個保,讓三方得利,可好?”
“李君請講。”無論是張燕等黑山眾,還是郭典等冀州本地人,皆拱手。
“冀州稅吏既然進太行收稅不太現實,那就不如由北盟包稅吧。”
李軒微笑道,“我北方軍敢進太行,那黑山之稅,就由我北盟代征吧。既然冀州怕黑山再反,那就減其兵,不讓黑山多種糧,隻準多種果樹,茶,桑。讓其失去再反的底氣,同時把收入提上去,也好繳稅嘛。
我北盟是商盟,需要大量的水果罐頭,茶葉,蠶繭。太行所出特產,盡由我北盟收購,同時輸入鹽糖布酒,刀犁斧鋤等生活生產物資,糧食則有冀州就近輸入。
若失去北盟外購,則黑山所出就會滯銷,錢就不夠,糧又沒有,它怎麽造反?不過再出來劫掠罷了。
可北盟為何要停止收購太行所出,黑山軍為何要出山劫掠,冀州能收取太行山區稅賦,為何要啟釁呢?那肯定是有人違約了。
像是如今黑山的十余萬兵馬,若規定裁撤到一萬,它偏偏又多藏三萬,那它就又要餓了,就又要出山劫掠了。可它為何要多藏三萬兵呢,或許是冀州官軍,讓黑山感到威脅了,或許是黑山不再相信北盟了。
更或許是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是為了信而談,而是為了毀信彼此應付。
所以,信才是最重要的,對毀約的懲罰必須是殘酷的,若毀約可得的利,超過了守信的利,我們又為何要守約呢?”
“敢問李君, 黑山要遵何約?”張燕大聲問,他同樣不想彼此猜忌,故而又問,“北盟又如何保約?”
“很簡單。”
李軒衝張燕豎起一根食指,微笑道,“就像我說的那樣,黑山軍的兵力,必須從目前的十余萬,降低到一萬。”
“一萬?”
非但是與張燕同來的左髭丈八,郭大賢,李大目,於毒等人,連帳中俘虜身份未去的青牛角,浮雲,黃龍等黑山俘虜都嘩然。
“確切的說,是五千。”
李軒點了點頭,又笑眯眯的把掌心攤開,“五千兵,在黑山不外出劫掠州府,而你們眾頭目彼此又不需要火並的情況下,僅固守黑山的山地,是足夠的。
你們若有出山劫掠的需要,或是有防備彼此火並的需求,那估計五萬也是不夠的。
之所以五千兵固守黑山就夠,就是因為有北盟的背書。
無論是並州,幽州,冀州,司隸,哪怕是西園禁軍,一旦有哪方勢力入侵黑山,即等同向北方聯盟宣戰。
誰要正義的進入黑山剿匪,等同剿北盟,那北方軍就將更正義的把誰剿了。”
天才本站地址:。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