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是什麽樣子?

　沈若凡以前不知道，但這一刹那，沈若凡似乎知道了。

　滿眼的紅色，大地鮮紅一片，連一邊的溪流也變成了紅色，濃濃的血腥味彌漫四周，更往沈若凡鼻子裡鑽，直衝大腦。

　令人作嘔的氣息，村民們臨死前絕望的眼神，破碎不全的肢骸，汩汩鮮血中唯一的異色——白，骨頭的白。

　“嘔”

　秦語曦看到這兒，心理比較脆弱的，一時忍不住乾嘔了出來。

　沈若凡比較好一些，但腹中也忍不住一陣翻滾，險些都要吐出來，他們一行人結束了埋伏的事情之後，啟程回府，走了段路忽然聞到一陣濃濃的血腥味，於是便好奇地走來，卻沒想到竟然看到這麽一副煉獄景象。

　沈若凡強忍著惡心不適的感覺，朝著裡面走去，馮九歌幾人也一邊走去，他們都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只有花玉樓素喜乾淨，不愛穢物，又見秦語曦著實難受，便細心地留下照顧，也免得秦語曦出什麽意外。

　由裡而內，沈若凡一行人順著小路屋舍往裡面走去，沈若凡聞著越來越濃的血腥味，推開一扇扇的門，裡間情景都難以入目。

　一張簡陋的木桌上，一對穿著粗布麻衣的老夫婦雙雙倒在上面，桌上還有些小菜和半碗米飯，地上也散落著兩三根簡陋的木筷……

　一扇木門前，丈夫無力地倒在地上，地上的眼神盡是一片絕望不甘，手臂向前，手掌張著，好似要抓住什麽一樣……

　一卷小簾，一個渾身暴露的女人，下身一片狼藉，死前面色驚恐……

　一家柴草堆裡面，一個才三四歲的小孩子身體蜷縮在一起，胸口一灘鮮血……

　……

　“畜生！”

　段八方看見這一情景，忍不住發怒道，憤怒地踐踏地面，整個房梁都在震顫，險些震塌。

　沈若凡等人沒有言語，但心中的感受卻不比他好上多少，就算是脾氣涵養最好的周懷鈺此刻也被殺念所籠罩。

　“嗡嗡”

　七殺斷刃感受到嗜血的氣息，發出嗜血的渴望，腐朽的刀身上發出道道紅光。

　沈若凡握緊著刀一言不發，他此刻真有種想要陪七殺斷刃嗜血殺一場的衝動。

　“地上的血開始凝固，死亡時間至少在半日以上。誰會用這麽殘忍的手段來屠殺這些普通的村民?”馮九歌凝聲道，江湖之中的殺人狂魔並非沒有，滅絕人性的雖少卻也有，但畢竟少數，尤其有藏劍山莊在，江南已經百年沒有這等情況，只有在漠北一帶被那些馬賊洗劫過的村子可能這樣。

　可漠北那些村子荒蕪，本來也就幾十人，而這個村子有數百人，本來就不能比。

　“根據作案手法來看，不是一個人做的，至少在九人以上。”周懷鈺肅容道。

　“有不少人肢體不全，尤其心臟位置。”沈若凡目光發狠，“還記得上一次城郊村落的血案嗎?”

　“你是說這些也和闖賊寶藏有關?”馮九歌道，上一次的血案，六扇門為了避免造成恐慌所以壓下了，但無論再怎麽壓，也不可能瞞得過藏劍山莊幾個地頭龍。

　“不是和闖賊寶藏有關，而是和逍遙門有關。我曾偷聽到妙公子和一個神秘人的談話，他們志不在闖賊寶藏，而是想借闖賊寶藏來吸取足夠多的鮮血，還有用噬魂保留人的身體，我從秦允益開始調查，發現許多的高手，都少了心臟。”沈若凡道。

　“煉丹！”馮九歌澀聲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他們竟然敢如此糟蹋生人遺體，為一己之私，塗炭生靈，罪該萬死。”段八方握緊拳頭道。

　“逍遙門人胡作非為，非由今日而始，但以人煉丹，天理難容，幾百年前就被各門各派禁止，就算是黑道中人都看不慣，所以逍遙門也有好幾百年沒有這麽大的動作，突然如此，是他們的邪醫一脈有了傳人嗎?”周懷鈺目光思索，他雖也惱怒，但多年來修煉道家功夫已得個中三昧，即便心中驚濤駭浪，面上依舊沉靜如水，冷靜地思考原委。

　萬事都有原因，不會無緣無故地冒出來，而最可能的便是邪醫一脈，逍遙門中獨樹一幟的一脈，以醫術和毒術聞名，少有的能和唐門一較高下，只是相較於唐門存粹的毒，邪醫更加的偏激，研究的更多，如陰陽咒術、攝魂控心。是當年除了主脈以外，最強的一脈。

　只是因為無法無天，樹敵太多，在初代逍遙侯死後，會被一大群門派的人圍毆，導致邪醫一脈傳承斷了。

　但幾百年過去，傳承說不定能自己接上，畢竟前人能做到的事情，後人也不會差。

　“需要查。”沈若凡平複七殺斷刃的殺氣，臉色發寒道:“馮叔，段叔，或許我真需要你們幫忙了。”

　“義不容辭。”馮九歌與段八方異口同聲道。

　“懷鈺。”沈若凡目光看去，周懷鈺一點頭，他們兩個人之間倒不需要太多的話，一兩句話便可。

　“該去衙門走一遭，看黃河水鬼幾個能知道多少。”沈若凡道。

　“黃河水鬼沙完有?他並非逍遙門人，多半不知……”周懷鈺提出不同意見，既然要做就努力做好，調查沙完有顯得有些風馬牛不相及，只是說到一半，突然驚覺，這些人是三四個時辰前被殺，也就是剛才六扇門高手都去偽裝，江南高手都在戰鬥的時候，這些人動手了。

　因為六扇門高手在偽裝護送，江南正道高手協助的協助，心思齷蹉的齷齪，黑道那幫人更不用說，是以這時候是江南最容易破壞的時候，鮮血冷了這麽久，血腥味這麽重，都還沒有人報案。

　這一刹那，周懷鈺似乎明白為什麽沈若凡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這次的計劃是他的建議。

　這些人雖然不是他親手殺的，但多少有些算在他身上。

　“這些只是意外，不是你的事，那些人處心積慮，也總會找機會動手，我們至今不知道具體情況，六扇門的人也保護不到的。”周懷鈺道。

　“我知道，我就是個散人，和這些人素不相識，更沒有吃公家飯，他們的死活按理來說與我無關，但這個計劃始終是我提出來的，為了少些麻煩，結果反而成了別人算計的一環。一開始我就很奇怪，為什麽隻來了妙公子，逍遙侯和影魔都無影無蹤，如果在意不會只有妙公子，如果不在意，甚至連妙公子都不會出， 可現在我明白了，逍遙侯和影魔是做別的事去了。”沈若凡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

　“洋洋自得，自以為能將這些惹人嫌的老鼠屎都丟出去，然而最後卻發現自己才是被愚弄的那個人，對方不會坐以待斃，眼見老鼠屎要被清空，那些黑老鼠索性先一步撕破臉皮開始收割，現在或許已經打成了他們的目的，而我反而成了他們的幫凶。”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欠別人東西，這些人或許會死，或許不會死，但他們此時此刻死，多半就是因為我，這筆債，我要還，他們債，我要討。而且有人把我當傻子用，已經入局，那麽要麽我掛，要麽他掛！”

　“等一會兒，樓叔送語曦回去，馮叔和段叔辛苦一下找找附近到底有多少的人在今日死去！”

　“懷鈺，若眉還在吧，逍遙門雖然離經叛道，但卻是正正經經的道家，他若煉丹總逃不開陰陽五行那一套。凡丹就罷了，若是神丹，天時地利人和丹爐四樣東西一個都缺不得，若眉應該能知道些。”

　“沒問題，我回去後好好問下姐姐。”周懷鈺鄭重一點頭。